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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中的狹隘

固執往往是因為狹隘

曾經的堅持也可能成為今天的笑談

當你的世界變得越來越大,價值觀會越來越模糊

當你經歷得更多,原則也會更少

這樣,不是底線慢慢淪喪,只是偏見在減少

小時候,你是不是非常「善良」?

小學的時候,我總是拿著僅有的幾毛錢去學校大門邊的攤位買東西吃,而我選擇的不是玲琅滿目的攤位,往往會去那些看起來更窮困的攤主那裡,尤其是老年人。

我清晰得記得,有一位瘦小的老婦,快80歲了,在距離校門口二三十米的牆角(其他攤位基本都卡在校門口)擺了一個簸箕,裡面零散地擺放了幾袋零食,「老虎肉」「果丹皮」「糖豆」「無花果」......隨處可買的零食、品種又有限、加上算不上攤位的簸箕,基本很少有學生過去。

而我卻堅持去了很久,直到她沒有再出現。

我還跟她聊天,聽著她的苦難,看著她用手絹擦著一滴一滴的眼淚,直到學校上課預備鈴響起,撒腿往班上跑。記得有一次放學,我跟同學吹牛說有一家攤位賣東西特別好吃又便宜,同學高興地跟我走到攤位,到現場一看,立馬走人了......

我還偷了我媽放在床頭櫃最下層黑包里的錢,塞給她。那時候,我媽在水晶市場賣水晶,所以家裡放著很多零錢。我媽習慣性地將一元錢、兩元錢、十元錢捆在一起,一沓一沓地整齊擺放在包里。我會隔三差五地從一元錢和兩元錢的皮筋捆里抽出一張,不止一次,居然最終也沒被發現。直到我26歲那年,我才跟我媽提起,問她到底知不知道錢少了,她說已經不記得這回事了。

我從來沒有偷過錢,即使自己很喜歡某樣東西,但是我卻因為「善良」,平生唯一一次偷了錢。

後來,我也意識到,經歷苦難的又何止這位老婦。即使被偷錢的媽媽,那時也是起早抹黑,燈下串水晶鏈子,奔波兩天前往新疆參加集會兜售水晶,還在回來的路上遇到小偷被搶走了皮箱,就連我也因為媽媽不在家爸爸粗心餵了什麼不幹凈的食物中毒嘔吐......還有曾經經歷大饑荒年代吃不飽飯的爺爺奶奶,九個孩子卻只活了一個的太奶奶,被土匪搶走做了十年壓寨夫人的大姥姥......不僅僅是這些活在我生命里的人,還有那些活在戰爭年代、文革時代的人們,還有那些被記錄在書中的人物;不僅僅是中國,世界的苦難也是相似的;不僅僅只有敵人才能賦予,親人也會醞釀悲劇;不僅僅只有武器才能傷害,世俗、文化、偏見、流言哪個不能殺人不見血?

但是,老婦人的苦難真真實實存在,不偷不搶,好過我後來的「善良」被人利用和欺騙。

轉折點應該就是在上大學的第一年。在火車站被人乞求給回家的車票錢,還說留下聯繫方式,肯定歸還。結果大家應該很清楚了,多麼老套的騙術,可是對於我這個小地方的人,見證了那麼多值得憐憫的人,我只是一如既往的習慣性善良,可是怎料到大城市有那麼多狡詐的人,或者說時代變了,人從淳樸開始向錢看。

活在北京的十年,我經歷過許多次在路上被人問路,說著說著就要錢吃飯或者回家,也看著從斷胳膊斷腿的凄慘式乞討到帶著小狗的可愛式乞討,從馬路上到地鐵上還有天橋......諾大的北京,充滿著錢味的浪潮,卻沒有把他們引向正經謀生之路。

二十多歲的我,路過他們連看都不想看一眼。我在心裡告訴自己,他們可憐,可是他們卻不值得同情,在北京哪怕撿垃圾都可以吃飽喝足,他們憑什麼不勞而獲?誰的錢不是辛苦付出來的,誰沒有經歷過生活的壓力和苦難?

甚至,有一次,一位健康的五十多歲老婦向我問路,我告訴她方向後,她讓我給她點錢吃飯,我心裡想又是這套,真應該理都不理,直接走過。我看著她,微笑了一下,說「阿姨,你要是找不到親人,我告訴你,直走左拐右邊400米是派出所,你去那兒吧。」老婦人一愣,我頭也不回地走了。以後,我幾乎沒有為這些人停下腳步過,在我不是很確定的時候,放慢下腳步,基本聽了兩句,就知道是不是騙子了。

在那個我可以自己工作掙錢的年紀,我卻很少拿出零錢給他們,我認為他們不值得,他們活該,這麼多的工作機會,是他們選擇了乞討,可恥。退一萬步講,這也不是我個人的責任,政府哪裡去了?為什麼不安頓他們,不是社會主義么。我就這樣狠心、殘酷、自私地去看待他們,我覺得只有我這樣才能在北京生活得好,人性就是很醜惡,你得隱藏起你的善良,尤其是對這些人。

當然,我對自食其力的人,即使再卑微,我都充滿尊重。當時小區里有幾位大姐,是從河南過來的,每天都在小區里撿廢品。她們說自己是三等,不能跟一等、二等搶(可能小區廢品回收和撿是分幫派和地域的吧),所以她們是撿漏。那陣子我家裝修,我就會把很多廢品都收齊在那裡,看到她們的時候就讓她們拿走。我曾經問過一個大姐,為什麼千里迢迢來北京,真得能掙得多麼?她說在河南,即使鄭州,一個月也就五六百,但是在這裡,一年下來和老公也能有五萬收入。她們住的地方很便宜,一個月五百多,暑假還會接孩子來北京玩。人沒有必要跟人比,在她們的世界,她們過得挺好,有吃有喝,有雙手有想要更好生活的目標,自食其力,回老家蓋大房子,喝酒吃肉。聽說北京在驅趕人,自己又很久沒有回北京,不知道幾位大姐還在不在那裡。

到了加拿大,我的想法又發生了一些變化。

加拿大多倫多,北美乃至世界的金融中心,發達國家的大城市,繁華的外表依舊掩蓋不住潦倒的人群。

在城市中心,很容易看到流浪者、乞討者,倒是沒看到過殘疾的乞討者,更沒有孩子乞討,而且男性居多。他們大都是上了點年紀,可能五十歲-六十歲左右,也看到過一個中年男子,在路邊擺著「broke & hungery」紙板,自己低頭看報紙的招聘頁面,拿著筆在上面勾勾畫畫。他們一般在超市門口,坐在那裡問購物出門的人要零錢。流浪者經常聚集在一條街的拐角,有的還會撐起一個帳篷,偶爾還能看見類似吉他的樂器。

雖然仍然有很多人腳不停歇,但是我還是看到不少人多多少少地表達善意。除了給零錢外,我看到過一個母親帶著孩子從超市出來,路過他時說「呃,我只有一些食物,你看你喜歡這個卷餅么?」;我看到過一位老人,出門塞了一罐酸奶給他;我看到過一位帥哥,遞了根煙給他;我還看見幾位路人坐下來和他聊天,真的在聊天,雖然我並不知道他們可以說些什麼......這是我在北京不經常遇見的景象。

有一天,下著小雪,在一個交叉路口,一輛白色小車轉彎時颳倒了一輛自行車,騎車的人摔倒在地。路上有行人情不自禁地驚呼,其他行人迅速上前,在路口乞討的人也立刻站起來關切地疾步走來。結果是沒人受傷,也沒人動怒。這場小小意外不足一提,可是那位乞丐讓我陷入了一陣反思。他不僅僅是乞丐,他也是一位公民,是一個同樣懷有善意的人。

雖然每個社會都有乞丐,可是乞丐卻和乞丐不同,他們遭受的對待也不同。

在加拿大一個華人群里,有一位朋友提起中國的偉大和值得期待的發展前景,下面有群友反問「那麼好,你怎麼不回國,那麼愛國,幹嘛移民加拿大」。本是一個蠻尷尬的問題,這位朋友直接樸實地回答了,「我喜歡生活在一個大部分是中產階級的社會。我很愛國,但是如果我在國內,我可能也充滿戾氣,認為自己不愛國」。

我忽然明白,這就是多倫多的乞丐和北京的乞丐不同的原因了。

最大的原因是社會的貧富差距和人們的公民意識。

「不患寡而患不均」,中國的祖先早早地明白了這個道理,卻沒有加拿大踐行得好。(加拿大福利如何,劫富濟貧做得怎樣,以後會抽出時間寫)

我開始質疑曾經自以為正確的觀點,我開始懷疑曾經對待他們的冷漠和苛刻是因為「他們活該」還是因為我自己「戾氣」太重。他們不是一生下來就如此,社會造就了他們,我不是一開始就認定他們活該,是社會鍛煉了我。而社會也是無辜的,因為有人才有社會。

這是一個如此深刻而又複雜的問題,回迴轉轉又回到了我們人本身。

在一個成功的標杆只有財富的社會裡,哪還分什麼貴賤的職業,哪還有心安於一畝三分地,哪還講良心道德......更別提善良,因為你自己都會拷問內心,善良值幾個錢?

可是,如果每個人都隱藏或者抹殺掉善意,我們的日子都將不會美好。窮人劫財,富人奪命。

自此,我會在小推車裡放點零錢,有時候看到乞討者,就給一點點。我不是菩薩,我也不富有,我也不認為我能改變社會。我只是相信,有些人可能真得沒有辦法改變自己的境遇,有些人可能真得非常餓,有些人可能真得能感受到來自人們的善意。

ps:這是成長中的狹隘(一),關於對乞討者的「善意」。而我們成長中的變化何止一處,我的生命中還有信仰、愛情、生活等等,待續。

加拿大多倫多寶媽一枚,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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