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滿向日葵的山坡
那天我做了個夢，複述如下。
陳曦按
風總是從遠處的山谷吹來，徐徐掠過這裡的角角落落，掠過你的臉，也不會忘記你腳下的灰塵。當風吹過街口那片向日葵地，特別是當朵朵向日葵隨著一天的時辰，而從東轉到西的時候，當你側耳靜聽，它們就會告訴你昨天的那個故事。
昨天我從箱子底翻出了一條好多年前的裙子，雖然有好多死褶，卻依然很合身，稍加熨燙，我就穿了出去。
那條裙子是墨綠色的，上面綉了幾朵向日葵，而在昨天之前，我一直以為那是雛菊。
我剛一走出巷口，迎面走來的鄒阿姨就開始用異樣的眼光打量我。
我笑著和鄒阿姨打招呼，她只是嗯嗯啊啊地應和著，眼珠卻不離開我的裙子。
「這裙子……是你剛買的？」她憂愁地看著我，眉眼間似乎還有一點怒氣。
我用兩手扯起裙子，原地轉了一圈，問她好不好看。
鄒阿姨沉下臉來，轉身就走了。
我喊她，她充耳不聞，我只好往車站的方向走，去等下一趟二路汽車。
「看啊，她居然把向日葵穿到了屁股上！」不知是誰冷不丁地喊了一句。
我扭過頭，看見一個十四五歲的毛頭小子正指著我，彷彿我的屁股是一塊新大陸。
他打了個手勢，從他身邊忽然湧出了十四五個毛頭小子，頭上一律綁著黃色的頭巾，吵吵嚷嚷地向我跑過來。
大白天的，街道上居然這麼安靜，而且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藏身，我只能跑。
「你們是誰？幹嘛要追我？」我一邊跑著一邊問。
「脫下你的裙子！！！」他們吼道。
「為什麼啊？」
「從今以後，所有大河國的國民都不能穿戴含有向日葵圖案的服飾，也不能使用含有向日葵圖案的物品，因為向日葵是我們部族的新圖騰！」其中一個胖子拿著高音喇叭喊道。
話音未落，其他的黃頭巾們齊聲喊道：「向日葵呀開大花，花下藏著我的家。我家共有二畝地，種下葵花笑哈哈！」
恰在這時，街對面走過來另一群同樣打扮的人，見他們奮力追我，竟像對山歌似的喊 道：「我今種下向日葵，鐵牛來牽也不隨。一心只把日來向，不問昨日誰是誰！」
奔跑中，春風和他們的叫喊聲一起湧來。路邊嬌嫩的櫻花則不知被我碰掉了多少，大概它們是在為這個草草收場的春天而嘆息吧。
跑了沒多久，我就發現了一處舊物堆，上面苫著一層層黑色的東西，大概有一米多高，中間有一個雞窩大小的空隙。
我鑽了進去。
從外面看起來，它是那麼矮小，進去後則別有洞天。那是一個不見天日的國度，但秩序井然，顯得分外擁擠。
我一邊往前擠著，一邊留意著後面的人有沒有追上來。
他們在我身後若隱若現。
儘管周圍很狹窄，我還是跑了起來，拚命想要衝破這黑暗。我知道前面是海，卻不知道門在哪裡。
我慢慢發現，這條路其實是一個長長的下坡梯子，它的坡度是慢慢才顯出來的。
梯子顫悠悠的，每動一下都會揚起塵土，前面漆黑一片。
下了樓梯，依然是漆黑一片。我聽見他們也踩在了樓梯上。
這裡的頂棚更低了，幾乎擦著我的頭皮，那些生活在這裡，且和我個子差不多的人們卻若無其事地走動著。
他們能聽懂我的語言，我這才知道，他們和我來自同一個地方，都是因為沖向日葵撒了尿，或是私自使用了向日葵圖案而逃跑的。
他們跑到了這片鹽鹼地，自力更生，挖出了一座地下之城。
根據我手機上顯示的數據來看，這座城距離地面最少也有兩千米，兩千米高的地方留著一個雞窩大小的空隙。
他們組建了衛戍、農業、教育等各個系統，並依靠光頭（他是他們中間最有智慧的人）的領導，築起了一道比電網更有魔力的牆，能夠自動讀取人們的意識。
因為沒有見過太陽，他們把每個地方都種上了向日葵。久而久之，孩子們便開始相信，太陽是從地上長出來的，如果對著向日葵撒尿，太陽就會永遠地枯萎。
當他們讀取到我想要離開的意念時，便極力挽留我，並許諾給我滿滿一口袋葵花籽，但我還是走了。
在我跌跌撞撞地撲向前方的時候，有一扇門突然開了，又在我走過後悄然關了起來。
我看見了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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