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朝會晤在即，這個中國東北小城「鹹魚翻身」

中礦國際投資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孫宏濤坐在吉林省長白縣一間冷清清空蕩蕩的辦公室里，他面相年輕，不過顯得頗為消沉。距此三公里以外，在中朝邊境的另一邊，有一座巨大的惠山青年銅礦。為開採那裡富饒的礦藏，孫宏濤的公司在這個銅礦投資了超過1.23億美元用於升級採礦設備。然而，由於聯合國於2016年開始對朝鮮礦業實施制裁，這一年多以來，這座銅礦里所有的生產活動都停止了。「我們能怎麼辦？」他問道。「我們不能就這樣把所有設備和已經投入的資金就這樣摞在朝鮮了啊。」

與長白縣隔江相望的朝鮮惠山市

歷史性會晤

美國總統特朗普和朝鮮領導人金正恩正考慮會面，一旦成真，這將是一次史無前例的歷史性會晤。1420公里長的中朝邊境目前大多陷於沉寂，而一旦制裁結束，中朝邊境的狀況將為之改變。諸如長白這樣的縣城可能將在規模巨大的礦產生意中擔任關鍵角色。這些地方還有可能將成為紡織品、鞋子和其他輕工產品的主要貿易場所，改善朝鮮經濟前景並幫助這個國家融入世界。「這些邊境縣城是為朝鮮經濟提供供給的主要渠道，」首爾大學(Seoul National University)研究朝鮮問題的經濟專家金炳連(Kim Byung-Yeon)表示。「它們的發展潛力巨大。」

長白縣裡出人意外地安靜。鴨綠江劃分開中朝兩國，沿岸公路上只有寥寥幾輛車子在跑，整個縣城彷彿昏昏欲睡。紅底金字的條幅提醒人們，不要對著對岸貧困的鄰國拍照或是採取其他「挑釁行為」。朝鮮一邊，在一名朝鮮士兵的守衛下，幾名在嚴寒中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朝鮮婦女正在河面上的一個冰窟窿旁洗衣服。她們身後是惠山市，市內到處都是被木柵欄和土路環繞著的殘破平房。據早先做跨境木材生意的李建華（音）稱，那些看起來狀態稍好些的較高建築之所以得以維護，只是因為它們面朝中國。山上豎著為紀念1937年一場對日戰爭勝利而修建的一組雕塑，雕塑中間是一面巨大的朝鮮國旗，基座處是一些士兵塑像。

惠山市的標誌性建築「普天堡抗戰勝利旗塔」

3月初的一個下午，橫跨鴨綠江的148米跨境大橋上僅有兩輛卡車通行。中國商人駕駛著裝載香蕉和橘子的小型機械化托盤車進入朝鮮；按照聯合國和美國的制裁規定，食品進口仍被允許。長白縣的一家店鋪里出售著中國禁止銷售的虎骨酒，還有一種朝鮮香煙，據女店員稱，這是金正恩喜歡的牌子。縣城內的中國海關辦事處門外，有一條用中朝兩種文字寫成的標語，警告人們：嚴禁資助、容留、包庇越境人員，禁止販賣婦女兒童。

中華人民共和國長白口岸

據之前做木材生意的李建華說，在河對岸的惠山市，失業率很高，冰毒成癮的現象十分普遍。經濟學家金炳連稱，近年來，多達90%的朝鮮家庭都是依靠在私人小市場上買賣各種商品而在日漸崩潰的國家經濟之外求得生存，他們交易的商品從韓國肥皂劇的DVD光碟到中國製造的電飯煲五花八門。然而，由於制裁措施將諸如銅鐵之類的主要礦產品出口都禁止了，因此如今朝鮮的外匯儲備日漸枯竭。「朝鮮經濟依靠與中國之間的貿易而生存，」他說。制裁「擊中了朝鮮的軟肋。」

巨大商機

朝鮮礦業前景似乎還在日益改善。這個國家黃金、銅、鋅、煤、菱鎂礦和輝鉬礦（估計價值高達6萬億美元）儲備資源豐富，吸引來一些大型中資企業。根據美國中央情報局(CIA)公開資源中心(Open Source Center)的信息，為實現礦山的現代化升級並確保電力供應更加規律，中國五礦、遼寧省機械（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唐山鋼鐵集團均投資了數十億美元用於設備和基礎設施建設。這些公司通常會接受朝鮮國有合作方以礦產資源、而非現金作為最終的償還方式。到2011年，朝鮮境內經營的350多家合資企業中有四分之三為中資企業，其中大部分從事採礦。

2011年9月，總部位於浙江杭州的汽車零部件巨頭萬向集團旗下子公司萬向資源有限公司在惠山市與朝鮮官員們舉行慶典，慶祝採礦業務啟動；萬向資源就是上文提及的中礦國際的母公司。惠山礦的銅儲量估計達25萬噸，是朝鮮最大的銅礦。據萬向資源宣布，這座銅礦計劃每日生產2000噸銅，所產銅礦全部運往中國。萬向集團創始人魯冠球在慶典召開幾個月後的一次採訪中表示，此番合作標誌著朝鮮正變得更為開放。萬向資源當時的首席投資官張健在同一次採訪中稱，「朝鮮對我們而言是一個巨大的商機。」

萬向集團

萬向集團已在美國投資了數十家汽車相關企業，其中包括一家電動車製造商和一家鋰離子電池製造商。據孫宏濤稱，早些時候，由於擔心在朝鮮做生意沒有保障，萬向集團賣掉了在中礦國際中的持股。根據萬向集團近期發布的一份債券發行文件，該集團仍然通過「一位家庭成員」與中礦國際保持關係。萬向集團證實已於2015年前出售了中礦國際股權，但表示無法就這家礦業公司目前的所有權置評。

自從礦產貿易被禁止以來，孫宏濤將長白縣的員工人數從60人左右減少到只剩兩人——一個神情緊張、一支接一支不停抽煙的辦公室主任和他的助手。孫宏濤本人每個月會從公司的上海總部過來幾天，他說他來這裡是為了確保這裡的員工情況還好。在他的辦公桌上放著幾袋本地特產的木耳，這些他會帶回上海做禮物。

如果特朗普與金正恩果真能夠會面、且會談結果成功，近水樓台的長白縣萬事俱備，勢必受益。當地官員已經為新近重新開始礦產交易修建了基礎設施，包括在邊境對面籌划了經濟區，並為礦業開發企業修建了辦公樓。一條近5000米長的隧道穿過附近一座高山，將這個縣城與一張省級高速路和鐵路網連接起來。中礦國際已將大部分設備安裝就位，一聲令下就能迅速開始挖掘惠山銅礦。不過，孫宏濤並沒有多少信心。「誰知道金正恩會不會永遠真的心甘情願地放棄他的核武器呢，」他說。「眼下，我只能等著。」

撰文：Dexter Roberts 編輯：楊貴、戚凌華、齊宇琨 翻譯：布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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