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不只風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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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古代，文人該是個性最複雜的一個群體。他們一方面追求獨立的人格，另一方面卻也想投身朝廷，經世致用。而其時上有皇帝宮闕，自己的尊嚴隨時會被踏進泥中，所以文人們矛盾也痛苦。他們有的會放浪山水，不問世俗；有的乾脆不惜性命，大罵朝廷和現實；然而大多數情況下，他們只能將不滿藏進心底，最多在詩中暗暗表露，還只能借古諷今，不敢直言其事，就像下面的八首一樣：

?《長恨歌》（節選）

【唐代】白居易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遊夜專夜。

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唐詩裡面諷刺的對象中，楊玉環李隆基二人當是常客。一場安史之亂把盛唐攔腰截斷，每個詩人都得嘆息幾句。碰上言辭犀利些的，當然是充滿了諷刺。比如這篇，雖然寫的是愛情長恨，但前半段的這幾句，其實也充滿了不滿與指責。

?《過華清宮絕句》

【唐代】杜牧

長安回望綉成堆，

山頂千門次第開。

一騎紅塵妃子笑，

無人知是荔枝來。

如果說白居易指責的是后妃誤國，那杜牧這首就是赤裸裸的諷刺寵姬禍國了。相比白居易的文雅委婉，杜牧的諷刺更加犀利，也更加憤慨，借古諷今的態度也就更鮮明。尤其「妃子笑」三字頗有深意，也發人深思。

不過相比於以上兩位腹誹先皇，下面的幾位就是明明白白地指責當今皇上，因此更有膽色，也更有現實意義。當然結果也是大相徑庭。畢竟相比於詠史懷古，直陳時事風險還是會更高一些。

?《歲暮歸南山》

【唐代】孟浩然

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

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

白髮催年老，青陽逼歲除。

永懷愁不寐，松月夜窗虛。

孟浩然一生渴望入朝，但是時乖命蹇，布衣終生。其實也不能完全責怪命運，他在友人王維家做客恰逢皇帝駕臨，不想著趁機表現反而嚇得躲到床下，獻上的又是這篇滿腹幽怨的詩作，「明主」怎麼聽怎麼是諷刺，也就難怪皇帝龍顏不悅，不願賜官了。

?《絕句》

【唐代】杜甫

殿前兵馬雖驍雄，

縱暴略與羌渾同。

聞道殺人漢水上，

婦女多在官軍中。

與孟浩然的幽怨相比，杜甫的批評則更顯得憂國憂民，看似是批判官軍害民，實際上直指放任禁軍劫掠的皇帝。其犀利之處，懇切之情，與孟氏懷才難遇的憂鬱相比自是格調更高。詩聖愛國不惜身，這才是最讓後人敬仰之處。

?《賈生》

【唐代】李商隱

宣室求賢訪逐臣，

賈生才調更無倫。

可憐夜半虛前席，

不問蒼生問鬼神。

不過詩聖的氣度可遇而不可求，大多數的詩人還是高居廟堂之上，評論談說的也只是官場政治。李商隱的這首詩雖然也是指責皇帝迷信鬼神，不顧民生，但真正想說的還是如己般人才不得用的抑鬱，與其說是指斥，不如說是感傷。

?《寒食》

【唐代】韓翃

春城無處不飛花，

寒食東風御柳斜。

日暮漢宮傳蠟燭，

輕煙散入五候家。

這首詩看來要高明得多，表面上是用白描手法寫實，刻畫皇室的氣派，歌詠太平盛世。然而內里卻有著借古諷今，不滿宦官得寵專權的意味。閹豎們可能讀不懂，而皇帝即使讀懂了可能也無法直言，政治的複雜，一首詩怎麼能說得全？

?《詠鵓鴿》

【宋代】佚名

鵓鴿飛騰繞帝都，

暮收朝放費工夫。

何如養個南飛雁，

沙漠能傳二帝書。

這首詩作於宋高宗在位之時，直言諷刺高宗不理國事，專註養鴿，連「二帝」此類禁忌都明白寫出，真是膽大如斗。當年岳武穆被害，「迎回二帝」的態度就是罪狀之一，何況一個小小書生？不過高宗卻一反常態，沒有加罪，反而給了這個不知名文人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皇帝的態度果然難以捉摸。「伴君如伴虎」，當不是虛言。

?《少年游·並刀如水》

【宋代】周邦彥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縴手破新橙。

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

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一代名妓李師師，艷動京城。文人風流，大才子周邦彥拜倒裙下理所當然，但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駕臨秦樓楚館就有些驚世駭俗了，難怪周邦彥毫無準備，驚慌失措，只能躲在床下，靠寫詞抒發不滿，還帶著濃濃醋意。相比於以上各位詩人關心國事，指陳時弊，周邦彥這首詞放在這裡顯得有些特立獨行，卻也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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