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發生了戰爭—評《惡童日記》

最近看了匈牙利電影《惡童日記》。

楊諾·薩斯導演用100分鐘的光、影、聲、色，惟妙惟肖地還原了匈牙利作家雅歌塔·克里斯多夫的原著小說，用鏡頭重現那個1935年前後，殘酷的戰爭給匈牙利人民帶來的抹不去的心裡陰影，以及鐫刻於匈牙利人民心中久久揮之不去的傷痛。

總覺得，看類似這種電影，需要莫大勇氣。這真是一部冷到骨子裡的電影，看得人牙齒打顫。它從頭到尾，一冷到底，沒有任何暖意。甚至可以說，它比我以前看過的所有電影都更冷酷無情。

電影自始至終沒有呈現任何戰爭場面，但在反芻戰爭給人民帶來的巨大傷痛這一層意義上，它的表現力和感染力絲毫不輸於《勇敢的心》《戰馬》《盧安達飯店》等等這些影史上星光熠熠的電影。

這部片子中，被戰爭的傷痛折磨之後，一對可愛的雙胞胎兄弟，最終變成了冷酷無情的人，戰爭對他們造成了不可逆的影響，戰爭塑造了他們畸形的性格和變態的心理。

那個夜晚，父親穿上軍裝，在床邊吻別雙胞胎兄弟。父親奔赴前線之前，給孩子們留下了空空的日記本，告訴他們可以在裡面寫上任何想寫的東西。父親走後，母親帶他們到位於匈牙利邊陲小鎮的外祖母家裡，跟外祖母大吵一架，然後也火急火燎地去前線了。雙胞胎兄弟在匈牙利邊陲小鎮，跟兇巴巴的老巫婆（外祖母）一起生活，受盡了磨難。他們不被大人喜歡，還被當地駐紮的軍隊當作小偷，關起來，毒打。在外祖母家裡，從早到晚地幹活，劈柴、挑水、餵養家畜、擠奶等等，做這些繁重家務，外祖母回報他們的是豬食一樣難以下咽的冷飯。

小鎮上的生活單調極了，雙胞胎兄弟對父母的思念也到達了極致。他們唯一的能做的事情，是在日記本里寫下或畫上他們看到的東西。日記本上，虛擬的手繪動畫，翻來覆去，好多頁都是殺殺殺，打打打。那些高級知識分子猶太人昨天還是他們的好朋友，今天就毫無來由地被抓起來殺了。一個猶太人鞋匠是他們的好朋友，但鄰居女佣人對死去的猶太人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壞女人還在洗澡時，誘姦了他們。他們偷放炸藥炸死了從前誘姦他們的女佣人。

鎮上跟他們一起玩的兔唇女孩，被新來駐紮的軍人強姦，後來被亂槍打死。

時間流逝，雙胞胎兄弟一天天長大，他們也變得越來越冷酷。為了讓自己的內心變強，用盡了法子，他們自己折磨自己，或者互相折磨，互毆、抽鞭子、言語攻擊，餓肚子等等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漫長的時間，折磨、苦熬和無望的等待，幾乎貫穿了兄弟倆漫長的童年。最後，雙胞胎兄弟內心終於堅如磐石，滴水不進。

一個雨天夜晚，母親回來了，跟一個陌生的德國軍人，手裡還抱著剛剛生下的女兒，他們同母異父的妹妹。母子仨相逢的一刻，沒有任何歡樂，那是陌生的母親，以及，更加陌生的繼父。兄弟倆不願意跟母親走。在互相拉扯、糾纏中，母親踩到地雷，瞬間，被炸死在外祖母泥濘的房屋前。母親倉促地死去。兄弟倆自始至終沒有落下一滴眼淚，跟著外祖母把母親和她的小女兒埋在了屋後。

過了不久，父親終於回來了。父親也跟從前不同了，像個精神病患者，頭髮凌亂、身體消瘦、面目骯髒，10個指甲都被人挑掉了。父親詢問母親的死因後，突然發狠，在另一個大雨滂沱的晚上，挖了母親的新墳，在地下的泥水裡，看著死去的母親身邊躺著一個讓他詫異的死嬰，父親詰問倆孩子，這死嬰的來歷。兄弟倆面無表情地告訴父親，那是他們同母異父的妹妹。

外祖母死在了寒冷的冬天。兄弟倆又冷漠地親手埋掉外祖母。

無望的父親執意要走，計劃偷渡到對面的國家去，開始一段嶄新生活。兄弟倆對陌生的父親已經沒有任何留戀，還制定計劃，認真勘探邊境地形，畫出地圖，幫父親逃離。結果，父親當然被地雷炸死在了鐵絲網附近。原來這是兄弟倆設套，故意讓父親以身試雷，換得他們兄弟當中的一個，能夠安全地偷渡到對面的國家去。這是對他們的終極測試或考驗——兄弟分離。

……

電影就倉促地結束了，沒有任何過多解釋，沒有對戰爭的任何描述。

雙胞胎兄弟，童年幸福家庭，卻只是因為戰爭的原因，分崩離析。他們年幼時期的同情心、愛、希望、憧憬和所有一切歡樂的源泉……都在父母親奔赴前線的那個冬天，被粗暴地剝奪殆盡，被從兄弟倆的生命里趕盡殺絕。他們在極致的環境里，鍛造了病態的冷酷性格，一切都變成了死氣沉沉的黑暗，看不到一束光線。

作家雅各布·克里斯多夫在小說里，用簡練到像小學生作文的法語句式，寫到了電影結束的那一幕：

「有一個方法可以通過邊界，就是叫某個人走在前面。提著麻布袋走在地上新踩出來的腳印上，然後踏過爸爸毫無生氣的身體，我們其中的一個人跑到另一個國家去。另一個留下來的人，就回到外婆家……」

這位女作家後來接受採訪，說她童年在匈牙利經歷的，遠比她小說裡面寫得更黑暗和殘酷。

看完電影，又陸陸續續讀了幾章小說原著。我不知道最後說什麼，或者能說什麼，就覺得雅各布·克里斯多夫是個很冷的作家。這極有可能是那些受過傷的女作家的秉性，她們向來如此，用鮮血淋漓的小說痛痛快快地殺人。

楊諾·薩斯鏡頭下的電影色調也很暗，那個邊境小鎮上似乎從來也沒有好天氣，要不就是冬天，一片白茫茫的小鎮上，因為戰爭的緣故，到處滋生著難以言說的「惡」和「罪孽」。要不就是陰雨天，四處的淤泥和污水橫流，充斥著看不到頭的絕望。

最後，總結一下，這部電影，就是教育我們不論任何時候對戰爭都要好好反思吧！不管是出於正義還是惡意的戰爭，都該好好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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