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土豪飯局=?
文化跟金錢能互補嘛?
2015年1月,我剛完成在美國的學業回到中國。剛回來的時候還沒想好今後要幹什麼,只是打算先到處觀摩觀摩,看看有什麼可以施展自己的機會。朋友體貼,也時刻幫我張望,於是就邀請我參加大大小小各種飯局。
我本身是一個對飯局沒什麼好感的人,覺得都是浪費時間。一大批本來就沒任何交集的人通過互相敬酒、互相喊著「周總」「黃總」的方式套近乎,看起來好像認識許久,但其實不然。大多數人都只不過剛坐下沒多久,仍處在連對方名字都叫不出的狀態。
我理解這檔子事的意義,即結交一批已有社會基礎的人,通過他們獲得一些自己可以利用的資源,把他們當工具給自己創造平台。
我不反對這種自由結社的方式,但作為康德主義者,新康德主義者,新新康德主義者,我對這類東西自然感到厭惡,因為康德主張把人當目的而非手段。
當然,我太不自信,怕自己錯過什麼。即便帶著「海歸」的帽子也一樣,這個社會並不特別需要我。剛回國時不確定感太強,需要落地。於是,我就接受了朋友的飯局邀請,指望收穫點什麼。經歷了自行車、地鐵、的士等多種交通工具的轉換,我進入飯店包廂。
和我想像的沒太大區別,一進門就看到桌子上堆滿各種瓶罐,滿屋子充斥著各種男男女女的酒氣。碰到這番場景,我自然不會主動開口去說什麼。當然,我也不會表現出滿臉不耐煩。我願意去觀看眼前的觥籌交錯,去傾聽場內的竊竊耳語。
我朋友給在場的各位誇大美化了一段我在美國學習哲學的經歷後,做貿易起家,已身家過億的淘寶大鋪老闆鍾總直接向我發問:「你學哲學有什麼用?」來者不善,口氣並不友好。我聽過千百次這樣的問題,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麼,所以我想掐住話題。
我直接說:「沒什麼用。」但他追問:「那你在美國讀很好的大學嗎?」 我說:「一般,但老師都還可以,也都畢業於美國老牌名校。」他接著問:「你們老師賺多少一年。」我答:「公立大學,文科不多,官網上看,助理教授大概稅前五萬美元,副教授六七萬,教授八九萬。」
最後,他冒出一句:「你相不相信,我跟你老師走在馬路上,問十個姑娘,至少有八個,嗯,至少有六個姑娘會選我。」
在場的其餘人都啞然失色,怕我會做出驚人之舉讓場面難堪。我理解鍾總言下之意,我想他在向我宣誓主權,但其實更多的是在害怕。他害怕我瞧不起他,稱他為暴發戶。其實我不會,因為對於「何為至善」這樣的問題,我堅信多元價值理念。
史蒂夫·喬布斯的輟學就是一種方向選擇
每一個人都可以選擇並堅持自己的價值觀,在自身價值觀的引導下,去選擇自己的路或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有些人可以從小一路讀書讀上去,本科碩士博士博士後,也有人可以早早離開校園,進入商場廝殺,最後搏得風生水起。
我堅持認為,這裡面沒有等級之分,只有方向之分。
我回應到:「你想說什麼,你可以說得更直接點。」
他不知怎麼開口,他不好意思直接說「你們讀書有什麼用,讀了這麼多書也沒我賺得多,有文化有屁用」,即便他心裡這麼想。我願意帶著極為優雅的態度讓他表達他的真實想法。在我看來,他其實可以更加自信地堅持說八個姑娘,甚至九個姑娘,沒有必要改口。
我朋友打圓場,把這個問題糊弄了過去。當然,這並沒有讓鍾總感到任何釋懷,我猜想他心裡依舊不舒服。可能我說「我們讀書讀了再多也沒用,也沒有鍾總那樣成功」並自罰三杯以表敬意,他會感覺好得多。
事實上,他似乎是想通過把我壓下去,向在場的各位宣告他自己的成功人生以及資本的勝利。
但有意思的並不在於交鋒,而在於一個億級老闆在沒有依賴家庭資源,並能憑藉自身努力在某領域大獲成功的前提下,依然無法與自己和解,依舊不那麼自信,依舊渴望他人的認同,即便這個人在他眼裡微不足道。
這種不自信其實瀰漫在當下整個社會,沒有一個個體能迴避這股潮流。
正在上課的某總裁班
我們以為「有錢了,口袋滿了就能讓自己變得自信」,但其實不然。有錢還不夠,要自信可能還得要點文化底蘊,要有點知識。要不然,怎麼大學裡一到周末,就有各種西裝革履人士來參加什麼總裁班、靈修班、禮儀班呢?
我之前在國內某校哲學系讀過幾年書,我們系在學校教學樓七樓,八樓那層屬於經濟學院。每到周末就有各種總裁來上課。最熱鬧的就數下課間,這幫人喜歡在走廊里大聲講電話。
電話那頭大概問「你在哪裡」,所以電話這頭總會大聲說「我在×大上課呢,有音樂賞析、經濟學……」
聲音之響,生怕別人聽不到。可能他們覺得,說自己賺了多少錢是一件俗事,但說自己在學什麼就是一件雅事。他們大概以為,學點知識、修點文化會給他們自信。
但我們可以反過來問,有點知識,有點文化就真會給人自信嗎?我看也不盡然。
在我校後門處有一燒餅攤。那個燒餅攤很有名,經營得風生水起,不僅上過報紙電視,還被當作「中國夢」的典範宣傳過。這名老闆比我先前提到的鐘總要自信,因為他夠坦誠。
幾年前某一天,我系一名博士生去他那裡買燒餅,就被店老闆揶揄過。老闆說:「你們讀這麼多書有什麼用,你們買得起房嗎?我有四套房,你們買得起嗎?」過了幾年,據說老闆的房子已經變成了六套,還有兩輛豪車。人一成功就容易膨脹,當然這沒什麼太大問題,我喜歡他的坦率。
我在這裡說這事並非要批判燒餅攤老闆,我想說的是我那位系友。他聽了老闆的話後非常生氣,感覺受了打擊,抬不了頭。因為非常介意老闆的話,他在系裡大力批判這位老闆,說老闆多麼多麼地看不起讀書人,看不起知識分子,接著就把他的個人境遇放大至整個社會價值的衰落。
他試圖捍衛「讀書人」在這個社會的主權地位。
社會價值衰不衰落另當別論,但至少,我這名系友因為老闆的話而自慚形穢。你上學讀書,既有知識又有見解,但似乎也沒讓你有底氣,你還是因為別人說你沒錢而覺得面紅耳赤。
一個選擇走學術道路的人,為何會這麼介意一名圈外人評價?
學了這麼多年哲學,似乎依舊沒有讓他自信到覺得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多麼正確。
當然,老闆說這話的時候,也沒絕對自信,因為據消息人士所言,他還是花錢把自己的兒子送到我校的繼續教育學院接受工商管理的「函授課程」。關於函授課程的含金量問題,我不去說,但至少有一點可知:他還是希望他兒子有點文化,光有錢還不夠。
可問題是,文化和金錢能夠互補嗎?
我們常聽家長對子女說:「你要好好讀書,這樣以後才會有出息,否則就連工作都找不到。」家長說的是事實,因為讀書和學歷掛鉤,學歷和就業乃至收入掛鉤。雖然我們口上總批判「資本主義」,但行為卻很誠實,一不留神就在教育中注入了某種資本主義精神。
通過將讀書假定為資本積累的過程,「讀書/出息」的話語形成了。因為讀書是某種文化養成,所以知道分子們就把通過讀書帶來的沉澱稱為「文化資本」。這個詞很流行,只不過流行不代表合理。我們憑什麼要讓資本綁上文化呢?
當我們說一個人有文化的時候,除了說這個人有點知識,還指這個人有修養,有品位,擁有某種美好品質。在這裡,文化更像是審美上的東西,但審美上的東西不可量化。
資本不是這麼回事,資本的主要特徵是可替換、可累積,比如錢可以買房,房可以賣錢,錢可以越來越多,房子也可以越來越多。當我們指一個人有錢,會說這個人擁有經濟資本,這沒什麼問題,因為經濟和資本往往同義反覆,錢的本質就是量化物。
當我們把知識、文化理解成資本時,我們實際上是用經濟學概念綁架了文化,或者說,把文化降格成了量化物。
將審美的多元性變成功利的一元性,文化和經濟變成了可互相通約的東西。最後就以為文化和錢可以互補。鍾總、燒餅店老闆因錢買不到文化而自卑,系友因文化無法套現也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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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當一個人自信時,他是完全處在自由狀態的。一方面,他可以自由選擇自己喜歡的事,另一方面,他又願意去承擔因自己的選擇所帶來的一切後果。
如果一個人選擇走學術道路,他就必須意識到學術研究會帶來的早期清貧;如果一個人選擇去經商,他也就必須承擔因時間有限而無法提升自己各方面知識水平的局限。
讀書和經商,並不矛盾,求知和求財也並不對立。兩者不可通約,我們沒必要將它們預先捆在同一根價值鏈條上比個高低勝負。
求知者應該自信,因為他獲得了知識的回報,即便最後一貧如洗,經商者也該自信,因為他獲得了資本的回報,即便最後一字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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