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這兒，孤獨又寡言的人是危險的

最新 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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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亢：詩人、作家

反克詩派成員

緩慢

「回憶一下吧，巴爾巴拉」，福州最早出現所謂的「咖啡店」就位於東街口天橋邊的「上海西餐廳」（早拆了），那年，我們都還只是剛走入社會的年輕人。「咖啡」的味道像感冒糖漿，難喝但又讓人好奇；在當時算是一種時髦，尤其吸引著剛出大學校門的家景無虞的年輕人和文藝青年。我白天也能在那裡碰見寫詩的勃客金，還有其他一些寫詩作畫的熟人或陌生人。時間改變了一些人，他們的命運和觀點，容貌和氣質，惟獨性格變化不大。我有過短暫的感慨；上個月碰到返鄉的勃客金，我們在一位朋友的住處喝他現煮的咖啡，我透過大家的臉龐看到時間的速度，它到底會把我們變得比現在糟多少？

有一次在「上海西餐廳」與勃客金偶遇，我頗為氣盛地談到「德國表現主義詩歌」比「象徵派」好，金悶悶地問道：表現主義怎麼好的？我回答的怎麼樣，酷不酷？當時我旁邊帶著一個女孩。金只是蹺班的公職人員。如果你看到過那個場面，只希望你證明：那時我們真的沒多大歲數，也沒讀過幾本書。

在五四北路的「上島咖啡廣場」，我告訴了阿梅這件往事。阿梅的表情開始複雜起來（她還以為我真會去搭理這種表情）：原來你這麼老了，震驚啦！我很不舒服，講了半天得到是這樣的反應，倒不如聽了巴哥的勸，不跟她見面。我知道沒多少女人愛喝咖啡，當阿梅提議來這裡時，我還問了「為什麼」？「沒有啦，這家上島很久了，大家都知道的，去坐坐嘛。」確實有點年頭了，它成了體育中心一帶最容易被選擇的見面場所，我記得文質的第一部教育隨筆《唇舌的授權》出版後，就是選在這裡舉辦小型的「讀者見面會」。我也是自出校門多少年了，一下子見到那麼多老師，當時頗為緊張，心跳得很：像我這樣的邊緣生，卻成了老師的同道，但我好幾科都沒及格的過去，要坦白嗎？或者要討論嗎，這是誰之過？

「上島咖啡」加上「廣場」，經營者的用意是讓「咖啡」更大眾化，隨意、輕鬆地享受「咖啡時光」，就像經營者自己在歐洲所看到的。一杯咖啡，一段時間，一個有價，另一個似乎無價，消費者是否因此有了天真的想法：我以可接受的價格，緩緩地遊戲了人生中的一段免費的生活，而且，或成了一筆生意，或成了一段艷遇，再怎麼不濟，也成了一次海闊天空的閑聊。需要說明的是，如果你想成一次枯坐的寂寞，在我們這兒，任何一個公共場合都不適合。我們還是要發聲的，盡情地發聲，在別人看來這才正常，自己也安心。在我們這兒，孤獨又寡言的人是危險的。

「那我們是艷遇，還是閑聊？」阿梅問我。

阿梅來自縣城，與巴哥交上網友之後，「專程來訪」，並於途中提出要和我在「上島咖啡廣場」見面。「是你寫的一句話震驚了我，你太有思想了。」我的好情緒有點來了，把本來要告訴她這家店是一位在法國學過設計的台灣人裝修的放在了一邊。

「我寫的什麼東西？」

「你寫到『我們的時代迷上了速度魔鬼，由於這個原因，這個時代也很容易就被忘懷』。太有才了！」我有必要告訴她真實，免得誤會。「那是一本小說里的，我借用了，我幾乎講不出自己的話，現成的太多了，就看你想不想的起來。」阿梅露齒一笑。好，就這表情可以給一個高分，但總分還是沒法過關。

幾乎被我看中的小說都或多或少與咖啡或咖啡屋有關：巴爾扎克的《貝姨》（老巴一天要喝多少的咖啡啊）；保羅·奧斯特的《幻影書》（孔亞雷整本書在咖啡館裡譯的）；村上春樹的《怪鳥奇狀錄》（村上也開過咖啡屋）；法國小說……因為安靜和氣氛的特別，咖啡屋裡出小說。「我的小說人物，阿梅，會借用你的名字，變成阿梅，寫在我這部叫《夜·夜·夜》的小長篇里，我打算在上島咖啡廣場里寫寫看。我不能變成無所事事的人，那種失落的人，他厭倦，永遠在尋找他所缺少的行動。」單純的阿梅，她聽的那樣認真，眨巴眨巴著眼睛，舔了舔嘴唇，滿臉的興奮和期待就像童話里快藏不住秘密的小豬，一轉身就對狡猾的同伴說了：雞叔叔把好吃的藏柜子里，它不讓告訴你，但你可別偷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