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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城記憶:生活就是一場夢

仲冬時節,冰封的松花江面上,一架載著遊客的馬車去往對岸的太陽島

時間是向上生長的泥土,記憶是蜂擁進腦海的永不止息的雜念

久未謀面的朋友突然登門,懷裡抱著一個舊紙箱,「來就來唄,還拿什麼東西?」我笑著說。他將紙箱重重撂在地上:「你放我那兒的東西,忘了嗎?」

朋友走後,我打開紙箱:一隻魚缸加熱器、一盒長短不一的彩色鉛筆、兩個速寫本、一套用鞋帶捆紮的啄木鳥牌木刻刀……這些雜物下面是一個匡威鞋盒,盒蓋上用棕色記號筆寫著 「最初的」,那是我早年在哈爾濱拍攝的底片。22歲時我意外獲得了一台尼康FG-20相機,從此攝影就沒有離開過我的生活。我拿出這些底片,在燈光下一一端詳。

時間是向上生長的泥土,記憶是蜂擁進腦海的永不止息的雜念。

20年前,彷彿所有的東西都在飛。

早春,松花江公路大橋附近的岸邊,一群無所事事的孩子。我想起自己小時候,一群小夥伴總會不約而同來到某處自己的據點,直到天黑才散

冬日黃昏,一位父親帶著兩個孩子在如鏡的冰面上轉鎖頭,大概只有東北人才知道鎖頭還可以當冰尜(陀螺)玩

中央大街聖安娜咖啡館,一對外國情侶

唱卡拉OK的老姑和大姑,我的第一台相機就是從大姑那兒得到的

深秋的一個傍晚,我騎著自行車路過哈爾濱師範大學側門,腦中回放著剛剛畫完的一幅素描肖像,鉛筆落在紙上的唰唰聲猶在耳邊。風打落楊樹上最後幾片枯葉,街上飄蕩著烤紅薯的味道。像往常一樣,路過舊書攤時,我總會放慢車速,瞥一眼地上的舊畫冊和舊雜誌。今天只有一個男人出攤,他歪戴頂鴨舌帽,雙手插在袖筒里,坐在馬紮上不停地抖動一條腿。畫冊用玻璃紙包裹著,雜誌被風吹得翻卷著頁碼。沒有什麼吸引我的注意力,借著風我用力踩了一下腳蹬,背後傳來那個男人的叫罵聲,我捏住車閘。那陣風吹跑了地攤上的舊雜誌,我跳下車幫他追趕,在一本封面破損的攝影雜誌里,掉出一張明信片,我悄悄把它塞進懷裡。

回到家,我掏出那張帶著體溫的明信片,擦拭了上面的塵土。這是一張黑白照片:一個美洲印第安女人,一隻手枕在頭下,坦著胸安詳地睡在一張草席上,身旁有兩隻頭對頭捆綁著的蜥蜴。她像是在做夢,又像是被夢著。我把這張明信片貼在由儲藏室改成的暗房裡,彷彿被施了魔法般,每天都會有意無意地看她一眼。

冬季,道外區落滿雪的大雜院。這些大雜院一進大門就是一圈兩三層高的圍樓,木結構的樓梯和走廊都裝在外面,踩上去顫顫悠悠

秋日的黃昏,在城裡幹了一天體力活的流動工人乘火車回家

那年冬天格外冷,11月下旬,冰封的松花江就被大雪覆蓋。我終日背著相機遊盪在江面上,只為追蹤七隻烏鴉,它們每天都在同一處吹積雪上盤旋,我想弄清楚它們在冰雪世界尋找什麼?我走多近,它們就飛多遠,始終與我保持著等距。相機快門凍住了,手指凍僵了,它們就像一團黑色火焰在半空中跳躍燃燒,讓我忘記寒冷。腳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地響,睫毛上掛著霜,我看見世間最白的花漫天綻放。我趴在一小塊裸露的冰面上傾聽:冰層下的江水停止涌動,一種幾乎不被察覺的冰裂聲鑽入我的耳朵。我知道,我工作的日子來臨了。

人體寫生課。模特阿敏朋友很少,過著獨居生活,周圍的人大都不知道她的職業

戴面具的少年。平時他在一家鬧市的音像店打工,一下班就換上這套行頭,騎著賽車穿行在夏日的哈爾濱街頭,他喜歡這種既引人注目又不為人知的感覺

午夜的中央大街,這條長約1400米的步行街一直通向松花江。由花崗岩方石鋪就的路面泛著油光,街道兩側林立著巴洛克和文藝復興風格的古典建築,走在這條街上會生出身在異國之感

接下來的整個冬天,我將扛著冰鏟,天亮前出發,天黑後回家。當鋒利的冰鏟觸碰這些巨型水晶般的冰體時,它們將被雕刻成生命短暫的游龍飛鳥、祥雲瑞獸和樓閣殿宇……一鏟接著一鏟直至數萬下,冰雕帶來的微薄收入將被我換成膠捲。細碎的雪沫冰晶在白日和寒夜中飛舞,我看見它們化作銀鹽顆粒凝固成我將要追逐的影像:寒冬睡在火車站暖氣片上的流浪兒;畫室里的人體模特;城鄉之間的季節性流動工人;蒸汽瀰漫的澡堂里的揚洲搓澡人和那個戴著面具騎著單車飛馳在大街上的男孩……我把它們貼在那張明信片周圍,變成她夢中場景。

生活就是一場夢,我看見自己穿行其中。

本文首發於南方人物周刊第549期

原標題《冰城記憶》

文 / 本刊記者 姜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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