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禺山故地:凌霄里的狀元第
舊倉巷是任囂城的故地所在,想當年,任囂與趙佗第一次登上聚星里之巔,前面是茫茫江海,但聞鶴唳猿啼,魚龍悲嘯,與亭堠的獵獵旌旗,遙相呼應,一時間喚起多少豪情。而築城立國的宏願,也許就是在這一剎那,油然而生。可惜,兩千多年的歷史,並沒有給舊倉巷留下多少古樸之感,近二十年蓋起來的灰濛濛的宿舍樓,聳立在古老的青磚瓦房中間,髮型屋,士多,居委會宣傳欄,電器維修鋪,賣快餐盒飯的,送純凈水的,使這裡充滿了市井的喧囂,與尋常巷子並無兩樣了。
在聚星里附近,原有一座李氏家祠,裡面有一株明代的青梅樹,直至民國初年,仍然枝繁葉茂,濃蔭匝地。清代,番禺舉人李士楨在這裡居住,題名為「青梅巢」,後來他的詩集也叫《青梅巢詩鈔》。不過,這李士楨只是個窮拔貢生,不是那個做過廣東巡撫,以「恤商」推動十三行行商制度建立的李士楨。我也常常張冠李戴,被這兩個同名同姓還同屬清初的人搞得一頭漿糊。
我走遍了聚星里,但再也找不到李氏家祠了,也見不到那株青梅古樹。廢興成毀,相尋於無窮,不僅青梅巢的陳跡,早已一乾二淨,甚至連民國期間仍然存在的狀元第,也茫然不知所在了。
巷子里,有人在走動。
幾個女孩站在一間髮型屋門前交談,全是北方口音。
我向一個擺水果攤的老人打聽高坡,他說不知道。我再打聽狀元第,他還是說不知道。我問,那你聽說過庄有恭這個人嗎?他不再回答。臉上不耐煩的表情告訴我,他已經把我一筆勾銷了。秋天的陽光灑落下來。沒有風。空氣乾燥。遠遠有些模糊的笑聲。一個買水果的女人留神傾聽我們的對話。挑了幾隻蘋果,然後付錢,離開。
庄有恭
狀元第是清代乾隆年間赫赫有名的江、浙、鄂、閩四省巡撫、兩江總督、刑部尚書庄有恭的府邸。有清一代,廣東出過三位狀元,而庄有恭是廣州唯一的狀元。殿試時,他的對策有一句:「不為立仗之馬,而為朝陽之鳳」,深得乾隆皇帝喜愛,又見他「風度端凝」,印象滿分,於是賜進士及第,授修撰,後歷任台閣重臣和封疆大吏。
庄有恭在浙江巡撫任上,築堤修塘、鼓鑄冶金,搞得有聲有色,剛好碰上乾隆皇下江南,沿途聽到不少好話,龍顏大悅,在召見庄有恭時,賜詩一首:「己未(即庄有恭中狀元那年)親為策士文,精掄蕊榜得超群。起行不負坐言學,率屬偏能先己勤。鶴市舊聲猶眷眷,龍山新政更殷殷。海塘正是投艱處,盤石維安勉奏勛。」
皇帝的詩寫得乏味悶人,但庄有恭的宦途,卻因此一度順風順水,春風得意。不久,擢刑部尚書,暫留巡撫任。繼而又授以協辦大學士,仍暫留巡撫任。一時權傾朝野,凌駕於內閣各部尚書、各地方總督、巡撫之上。
據說庄有恭為官公正廉明、政績卓著,因而得罪不少權貴,在宦海上亦有幾經沉浮,甚至經歷過罰俸、革職、赴軍台效力,直至秋後問斬等懲罰,卻每次都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其實背後都是乾隆對他網開一面。然而他最後的結局,坊間一直頗多傳聞,有說是病死的,亦有說是吞金自盡。我對此公沒有研究,只知道他仕途曲折,是否真的「公正廉明、政績卓著」,則有待史家考證了。
庄有恭的字
庄有恭的狀元第就在凌霄里,昔日的白屋寒門,轉眼間成了豪門貴宅,幾經擴建翻修,規模愈見宏大,高堂深院,疊閣連樓,直達舊倉巷、司后街,真是「一入侯門深似海」了。坊間哄傳,自從庄有恭死後,狀元第便鬧起鬼來,不時有人看見庄有恭的鬼魂,衣冠儼然地坐在堂上。
我想,舊倉巷必定有它的特異之處,才能吸引任囂在這裡奠定廣州古城的第一塊城磚,才能吸引這麼多巨儒宿學、達官貴人在這裡建屋居住。據古書《粵屑》記載,雍正年間,有位精通風水學的張先生,夜宿越秀山,望見城東一帶,有瑞氣繚繞,他追尋而來,到了舊倉巷,不禁驚嘆:「滿城郁蔥佳氣,萃於此矣。十年內必發鼎甲。」趕緊把家搬到舊倉巷,在庄宅對門住下,欣欣然等著天上掉餡餅下來。不料後來中狀元的是庄有恭,不是這位張先生。可笑只是一步之遙,卻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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