愷撒之後，300個雕塑沉入西歐最骯髒的河流 | 硬派歷史

最新 04-27

原標題：愷撒之後，300個雕塑沉入西歐最骯髒的河流 | 硬派歷史

公元前49年1月10日夜，也是羅馬建國第705年冬末，蓋烏斯·尤利烏斯·愷撒站在河邊凝視對岸。

身後是他所帶領的第13軍團的將士。他們已經做好準備，只要他一聲令下，就隨時衝鋒過河，即便會因此觸犯最嚴厲的法律，這些戰士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愷撒渡河要去攻佔的就是羅馬城，是眾神之王朱庇特的庇護之城，是古代世界最大最繁華的城市之一，最重要的，是整個共和國的首都和象徵。

愷撒此時的身份是高盧總督，通過在高盧的征服戰爭，他建立起屬於自己的軍事威望，培訓了只聽從自己調配的軍隊。但愷撒知道自己正站在道義的對立面上。拿起刀劍面向自己的祖國，無論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都無足輕重。

於是，他猶豫了，在這個寒冷的冬夜，遲遲不肯下達命令。

面前的河水依然在不停的流淌，幽暗深邃，彷彿也在等待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的發生。

這條河，就是盧比孔河。

一條界河波浪寬

在每個文明的初創期，大的河流都佔據了顯赫的地位。如黃河長江之於華夏，印河恆河之於古印度，尼羅河之於埃及。以幼發拉底和底格里斯河為基礎的兩河文明更是代表了人類農業文明的曙光。

在農業革命的初期，大河流域提供的肥沃泥土滋養了人類最早的集體生活，對於人類社會的進步至關重要，所以這些大河被稱為母親河。

這些母親河也都被彼時的人類神格化，成為大河文明最早的圖騰甚至是被主要祭祀的神明，擁有了除自然力量之外的精神意義。

後來隨著農業發展帶來的社會分工的細化，階層分化，城市出現，國家誕生。大河慢慢的褪去了神性的意義，回歸自然本源。不過，在這個過程中，一些河流擁有了另一種自然之外的意義。

這就是界河。

自從有了國家和區域的概念，河流和山脈這種明顯的地理分野就經常被作為分界線的標誌。

比如讓我國南方小夥伴深惡痛絕的暖氣分界線——秦嶺淮河；再比如長江在中國歷史的三國、南北朝、宋金時期等相當長的時間都擔當了界河的職務。

盧比孔河就是這樣的一條界河。

在古羅馬時期的盧比孔河，是作為義大利本土和高盧地區的分界線。為了確保羅馬共和國不會遭到來自內部攻擊，羅馬的最高法律約定，任何將領不得帶領軍隊越過盧比孔河，否則就會被視為叛變：

雖然羅馬人崇拜很多神靈，但羅馬沒有幾個地方比帕莫里姆更神聖。它指的是一條古老的界限，象徵著羅慕洛開出的犁溝，自古代王政時期以來就沒有改變過。羅馬絕對禁止任何公民攜帶武器越過帕莫里姆，因為界限以內是朱庇特神的地盤，而朱庇特是城市的保護神，羅馬和平的守護者。

——本段文字摘自《盧比孔河》

這條規定陪著羅馬城度過了漫長的歲月。

相隔40年的兩次渡河

再悠久的傳統都有被打破的時候，盧比孔河也不能倖免。

我們再回到公元前49年的那個冬夜。白天在部隊出發後，愷撒宴了個客，還抽空兒洗了個澡，到了黃昏才乘著馬車順著小路追上部隊。但是等到了盧比孔河邊，愷撒還是猶豫了。

以當時愷撒的軍事實力和威望，打進羅馬城根本不算事兒。但問題在於其後如何收拾局面。雖然現在元老院因循守舊、抱殘守缺，但是共和制度發展了幾百年早已深入人心。越過這條河，也許能讓共和國重返輝煌，但也可能讓羅馬陷入戰亂。

羅馬人有一個詞，專指這種狀況。他們稱之「Discrimen」，意為非常危急而痛苦的緊張時刻，那一刻的抉擇決定著人的一生。如任何一個渴望輝煌的羅馬人一樣，愷撒經歷過許多類似的危急關頭。一次又一次地，愷撒拿他的未來冒險；一次又一次地，愷撒成功了。在羅馬人看來，男人就應該這樣。

然而，站在盧比孔河岸邊，愷撒面臨的是特別揪心的困局，而這一困局竟還是他先前的勝利造成的。在不到10年的時間裡，愷撒迫使800餘座城市、300來個部落投降，整個高盧歸順於他。的確是偉大的成就，也許過於偉大了，羅馬人既為之歡呼，也為之擔心。不管怎麼說，他們是一個共和國的公民，不容許任何人這樣長久地獨領風騷，遠遠地將其他人甩在後邊。

愷撒的政敵們嫉妒他的功勞，畏懼他的威勢，早就策劃要剝奪他的指揮權。公元前49年的冬天，他們終於把愷撒逼到了牆角。何去何從？或者，他服從法律，交出指揮權，接受失敗的命運；或者，渡過盧比孔河。

——本段文字摘自《盧比孔河》

不知道熟讀歷史的愷撒這時有沒有想起另一位同仁：盧基烏斯·科爾內利烏斯·蘇拉。

40年前正是蘇拉，這位羅馬共和國歷史上有名的強權人物首次打破了盧比孔河所承載的界限。

在公元前89年的時候，蘇拉帶兵回到羅馬。蘇拉和愷撒有些相似，擁有戰功和軍隊，卻在元老院的鬥爭中被自己的死敵馬略和蘇爾皮基烏斯壓制。尤其是後者，作為羅馬城的保民官，發動擁護自己的平民攻擊正在秘密會見另一位執政官龐貝·盧福斯的蘇拉。

襲擊造成了盧福斯之子的死亡，蘇拉本人雖然逃脫，但不得不躲進馬略的家裡保全性命。這是何等屈辱。所以蘇拉會帶兵回來報仇這件事兒，城裡的人都有所預感，但所有人又都不相信蘇拉敢於僭越百年的道統。

馬略主持的元老院還派出了使者，對蘇拉和他的軍隊進行警告：不得過河！真是迷之自信。

果然，蘇拉隨便用個謊言打發走了使者，然後毫不猶豫的帶兵衝進了羅馬城。

歷史上第一次出現羅馬軍隊向羅馬進軍。這是一個轉折點，是新舊時代交替的標誌。

對於榮譽的競爭曾經是共和國的動力……羅馬人最害怕的不過是在選舉中、訴訟中、元老院中遭遇挫敗。現在，由於馬略的步步緊逼，蘇拉將競爭和個人恩怨的解決推向了新的極端；以後，任何一個有野心的公民都不會忘記這一時刻：或者誘惑著他們，或者令他們恐懼。

————本段文字摘自《盧比孔河》

愷撒並沒有遲疑太久。他的身後是安全的，但一旦跨越盧比孔河，就不可能再回頭。馬鞍旁丟下那句著名的話，在歷史的塵埃中響徹了兩千年：

「骰子已經擲出。」

就像40年前的蘇拉一樣，他發出命令：越過盧比孔河！

讓凱撒意外的是，羅馬城裡元老院那幫人比他想的還膽小，包括他曾經的親密戰友如今的頭號敵人——格涅烏斯·龐培在內的所有人，沒等他到羅馬城就全跑光了。

相忘於江湖，不如消失在地圖

雖然愷撒在5年之後就遇刺身亡，而他的繼承人屋大維要到公元前27年才真正被授予「奧古斯都」的稱號，羅馬共和國才算真正轉變為羅馬帝國。

但如果非要指出一個羅馬從共和國向帝國的轉折點，那麼大家仍舊會回到公元前49年的那個夜晚。

不過對於盧比孔河來說，蘇拉那次過河讓它失去了神聖屬性，愷撒的這次過河則讓它失去了法律屬性。後來高盧行省被「奧古斯都」併入義大利，盧比孔河連界河的屬性也失去了。甚至隨著時間的推移，「盧比孔」這個名字都漸漸從當地地名中消失了。

隨後的幾百年，盧比孔河所在的位置，尤其是在拉韋納和里米尼之間的海岸平原發生過多次洪水災害，很多河流包括盧比孔河都在不斷的改變河道。而到了中世紀末期，當地由於發展農業的需要，興建了很多的水利工程，很多河流被人工改變，裁彎取直，盧比孔河也再難尋覓蹤跡，從地圖上徹底消失。

位於拉文納和里米尼之間亞德里亞海岸的幾條河流都曾被認為是古代的盧比孔河。直至在1933年，經過數世紀的努力，一條被稱為「Fiumicino」的河流被官方確認為先前的盧比孔河，並最終在1991年，由三位義大利學者研究了包括西塞羅在內的很多古代資料之後，通過計算古代文獻各個重要地點之間的位置和距離之後證實了這一結論。

河流沿岸聚集眾多化學工廠，大量的污露排放令盧比孔河幾乎已經成為義大利、甚至西歐最骯髒的河流。

去年，英國著名水下雕塑家傑森·泰勒將300個形態各異的人像雕塑置於盧比孔河底，在當時引起很大爭議：遊客在河岸邊什麼都看不到，除非深潛至渾濁的河底，展出的意義何在？

泰勒表示，創作靈感源自諺語【Crossing The Rubicon】。在西方，「渡過盧比孔河」意為破釜沉舟，警示那些下定決心之後而再無法回頭的決定。

被愷撒跨越的盧比孔河，就這樣伴隨著永沉河底的雕塑，永遠的存在於人們的記憶之中。

請讀者調橫手機屏幕，在本期『年講歐洲』的最後，讓我們一起沉入盧比孔河河底，探尋權力者流淌千年的榮耀與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