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悼念1973年西藏吉隆溝麥拉扎青山遭遇雪崩而遇難的戰友

作者簡介：

劉洪光陝西人。69年赴西藏軍區獨立五團服役，先後任戰士、文書、幹事。74年調軍區政治部秘書處。78年調解放軍炮兵學院，任組織處長、政治部副主任、系政委。大校軍銜。作品有《西藏邊防軍紀事》。

血祭麥拉扎青山

劉洪光

1973年初春，是一個黑色的春天，持續的大雪不期而至，仲巴、吉隆、薩嘎等地遭受多年不遇的嚴重雪災。

與此同時，一個慘絕人寰的消息從吉隆溝傳來。

2月27日時2分，駐紮在8號溝麥拉扎青山口的某部六連哨所遭遇駭人聽聞的雪崩。拒日喀則軍分區政治部宣傳科科長徐兆剛實地調查了解後記述，駐地對面的千年雪山發生崩塌，雪崩發出山呼海嘯般吼聲，由此捲起的雪霧瀰漫了周圍的山嶺溝壑，數十萬方的積雪從相對高度2000米的山頂傾瀉下來，以排山倒海之勢填滿溝溝坎坎，其陣勢著實恐怖。

在巨大慣性的作用下，積雪沖向對面60多米的山坡，將某部六連連部、一排、重火力排厚達一米的六棟營房牆基席捲而去，繼而灌進敏村近五公里的溝壑後凝結成堅硬的雪塊。這一切只發生在兩三分鐘內。由於來勢洶洶形成巨大的衝擊波，犀利的雪流所到之處吹枯拉朽，如同風捲殘雲一般，形似氂牛大的巨石隨著雪流滾滾而下，直徑數十厘米的樺樹被攔腰截斷，凝結時雪流最厚處達到20餘米。在這場災難中，指導員鍾其祥、副連長靳國榮、旺堆和50多名戰士被雪流無情捲走，生死未仆。

許多年後，我巧遇在這場雪災中立下汗馬功勞的一排副排長唐偉同志，他說，25日起營區周圍開始下雪，雪片如樹葉一般鋪天蓋地，3個小時積雪厚達一米。當時，有一排、四排、雜務班和炊事班駐在連隊。當晚官兵們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的亢奮，唱歌跳舞狂歡不止，普遍不想睡覺，直到指導員趕來下了死命令才分別回到自己的班休息。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猛然聽到「轟隆」一聲巨響，以為是隔壁彈藥庫爆炸，閉目靜聽，再無動靜，隨手摸到手電筒欲下地查看究竟。這時，雪流湧進房間，與床鋪一般高。於是打開手電筒一照，房門被風雪推開露出約50厘米的縫隙。掙扎著刨開積雪，爬到外面定睛一看,我的天哪！大地白茫茫一片。

突然，約200米處傳來呼救聲，連忙用手電筒照射，看到雪地里居然露出一隻手，此時才意識到發生雪崩，四排、雜務班、炊事班的房子不見了。趕忙把人從雪地里刨出來，原來是機要員石生耿。拍打拍打身上的積雪，安然無恙。

唐偉順手從兜里摸出哨子，緊急集合，一會兒從幸免於難者之中集合起來13名幹部、戰士，分成三組，實施緊急營救。現場沒有任何工具，只能用手刨。同志們想到埋在雪地里的連首長和戰友，不顧雪崩再次發生的危險，冒著嚴寒，在雪地里連續奮戰了10個小時，手指磨破了，手臉凍腫了，全然不顧。與後來趕來的藏族群眾一道，用雙手刨出10餘名戰友。然而指導員、副連長等24名戰友不幸罹難。

部分不幸罹難的官兵，都是被強大的雪流掀垮一米厚牆體和屋頂，從房子里掏了出來，然後騰雲駕霧般拋擲到幾公里長的山溝里。炊事班戰士潘某連人帶床拋出六十多米，鎖骨被摔斷，經過營救，竟然奇蹟般地活了下來。拋的最遠的當數炊事班長，也是同床一道被拋出三百多米，直至44天後大雪消融，方才找到遺體。

災情發生之後，電台被毀，無法及時與上級聯繫，而最近的友鄰部隊也在幾十公里外。唐偉當機立斷，決定迅速派人將雪崩的消息報告上級。戰士們爭先恐後要去完成這一艱巨任務，最終挑選了三名共產黨員擔當此任。三名同志在齊腰的大雪中艱苦爬行了10多個小時，終於安全到達友鄰部隊，將災情報告上級。由於過度疲勞，全部出現虛脫。

雪崩無情人有情。距離連部六公里的地方有一個叫敏村的村莊，住著有20多戶藏民，平時親如一家。這天夜裡，年近七旬的老阿媽拉旺聽聞連隊遭遇雪崩，禁不住失聲痛哭。她和最早發現雪崩的村民一起叫醒全村群眾冒險趕到現場救災。雖說是雪，但從高山上慣下來，鑄得十分堅硬，下面埋著人，又不敢使用工具只能用手刨。老阿媽一邊嘴裡念叨著：「孩子，我來救你！」一邊用已經流血的雙手一個勁的刨，在堅硬的雪塊中尋找親人。

雪崩將連隊所有的給養物資席捲一空。我問唐偉同志雪崩後指戰員們吃什麼？他說，是當地的藏族群眾救了我們。

敏村、夏村群眾視解放軍為親人，在鄉政府和村幹部的帶領下，及時把自己家存放的糌粑、酥油、馬料、柴火等生活必需品送到連隊，甚至有的還將自家的桌椅板凳砸碎給部隊煮飯取暖。雪崩後的最初幾天，有的戰士看著躺了一地遺體，站崗放哨心有餘悸，老阿媽搓著紅腫的眼睛，天天陪著這些戰士，同時也天天守著遇難官兵遺體，一會兒給他們擦臉，一會兒給蓋被子。正因為藏族群眾的無私無畏，患難與共，及時伸出援助之手，才使部隊度過難關，許多戰士生命得以挽救。

雪崩引起西藏軍區和地方政府的高度重視，成立了救災指揮部。但是，封山已經幾個月的馬拉山公路上積雪達數米，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屏障。救援中開路先鋒無疑是推土機，由於積雪太厚，每天只能推進十來公里。當時佩枯湖一帶百里冰封，被大雪覆蓋後，分不清哪是路哪是湖。可惜駕駛員不熟悉這裡的地形地貌，推土機在茫茫雪原行進時，誤入冰湖的湖中心，冰層承受不住推土機重壓，發生坍塌，推土機連同司乘人員一起沉入湖底。西藏軍區政治部派群工處藏族幹事頓珠前往吉隆協助救災，亦住在此推土機上，不幸一併罹難。

當時，西藏不具施救條件，一直等到盛夏堅冰融化，從內地調來潛水員方才把遇難者的屍體打撈上來。

在這次災難中臨危不懼，堅定沉著指揮營救的唐偉副排長，榮立二等功，並破格提拔為副連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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