酗酒的作家父親＋瘋狂的母親，如何教育女兒？

村上春樹曾寫文章說過，如果讓他「舉出迄今為止遇到的最重要的三本書」，一定會不假思索地回答，那就是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和雷蒙德·錢德勒的《漫長的告別》。倘若只讓從中挑選一本，那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不起的蓋茨比》。

《了不起的蓋茨比》首版封面

此書初版於1925年，九十二年過去了，小說依然不過時，被美國高中選為必讀書目，每年的銷量達到數十萬冊。而小說的作者菲茨傑拉德的故事也沒過時，被一代又一代讀者一八再八，大家看完小說，都要感嘆一遍他和妻子澤爾達瘋狂、奢靡又迷亂的一生，閱讀才算圓滿。

1896年9月24日，菲茨傑拉德出生於美國明尼蘇達州聖保羅市一個小商人家庭。他的祖上曾經闊氣富有，傳到父母這輩已家道衰落。17歲時，靠親戚的資助，他上了美國東部貴族式高等學府普林斯頓大學。但他無心學業，常常缺課考試不及格。

菲茨傑拉德

19 歲時，菲茨傑拉德愛上了傑內瓦·金—— 一個股票經紀人家庭的女兒，在通信一年之後，他去拜訪傑內瓦，卻得到對方父親的一句話：「窮人家的男孩子，從來就不應該動念頭娶富家女孩子。」這句話深深地刺激了他。

1918 年，菲茨傑拉德結識了名門淑媛澤爾達，陷入愛河。彼時他在名不見經傳的廣告公司寫廣告詞的工作，因此澤爾達不願接受他的求婚。沒想到僅過了兩年，菲茨傑拉德的小說《人間天堂》出版，火速躥紅，首印的三千冊在三天內賣光，原本準備終止婚約的澤爾達也回心轉意，兩人很快舉行了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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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蓋茨比》劇照

1919-1929年，菲茨傑拉德的年收入平均有25000美元，當時教師的平均年收入是1299美元。夫婦倆縱情享樂，揮金如土。這對金童玉女組合還以出格的行為頻頻登上各類小報。比如當眾跳進廣場的噴泉，又渾身濕淋淋站在桌上跳舞；因過於喧鬧被房東攆走……但夫婦倆的知名度反而大大提高。

海明威和菲茨傑拉德的妻子澤爾達互相看不順眼，澤爾達宣稱海明威和自己的丈夫存在不正當的關係，她的原話是：「我丈夫和海明威他們兩個人！哼，他們倆在一起的樣子簡直就像是一對情侶！」海明威則認為這個女人太不理智，「鼓動丈夫飲酒以轉移他對寫作的注意力」。

海明威和菲茨傑拉德

事情很快變得糟糕起來，先是澤爾達的精神狀況也開始出現問題，被診斷為精神分裂症進入醫院。緊接著，1929年，美國陷入經濟大蕭條，屬於菲茨傑拉德的黃金時代也悄然逝去。酗酒成為作家逃避生活的唯一方式，也揮霍著僅存的天才。經常拖欠稿件的惡習、不合時宜的風格，使得雜誌和報社陸續中斷了向他約稿。

事實上，菲茨傑拉德一直存在酗酒的問題，在他聲名顯赫的 20 世紀 20 年代，他把自己介紹為「年青一代中最臭名昭著的酗酒者」。他還寫信給妻子澤爾達的醫生：「酒精過度或許會讓我遭受痛苦甚至死亡，但我卻沒有辦法不去喝酒」。

菲茨傑拉德的多位文藝圈朋友都認為，澤爾達追求奢侈的生活給他增加了沉重的負擔，他們堅信菲茨傑拉德是被澤爾達毀了。這個女人鼓勵他酗酒，將他拉進物慾的深淵，每天過著飲鴆止渴的日子，讓一個天才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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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巴黎》劇照 澤爾達和菲茨傑拉德

後世在不斷慨嘆「這個被女人毀掉的傢伙」時，很少有人注意到，菲茨傑拉德和澤爾達還有一個女兒，這個瘋狂的，天才的，酗酒的爸爸將如何教導自己唯一的女兒呢？

1933 年，菲茨傑拉德寫了一封信給自己 11 歲的女兒 Scottie（弗朗西絲·斯科特·菲茨傑拉德）。他在這封抬頭為「 Dear Pie （親愛的小餡餅）」的信里寫到了對女兒的期望，充滿童趣，三觀正，而且在經濟上也非常大方。

菲茨傑拉德一家，九頭身娃娃嚇死人……

信件譯文

1933年8月8日

羅傑斯鐵爐鎮和平大飯店

馬里蘭州陶森市

親愛的餡餅：

我非常重視你的任務進程。你能再給我一點你法語閱讀進度的相關資料嗎？你快樂，我很高興——但是我從來就不太相信快樂。我也從來不相信悲傷。那都是你在舞台、銀幕或者出版物上看到的東西，現實生活中從來沒有真正發生在你身上。

現實生活中，我只相信對美德的獎賞（按照你的天賦頒發）和對不完成任務的懲罰，懲罰的代價是雙倍的。如果營地圖書室有這本書，你去問問泰森太太，請她准許你查閱莎士比亞的一首十四行詩，其中有這麼一句：百合花潰爛時，聞起來比野草臭得多。

今天我沒有胡思亂想，生活似乎僅僅是為《星期六晚郵報》編造一個故事。我愉快地想起了你，和往常一樣；但是，如果你再叫我「爹爹」，我就拿出「白貓」來狠打它的屁股，你每次無禮打它六下。對此你作何反應？

我來處理夏令營賬單。

笨蛋，我要收筆了。要擔心的事情：

要擔心勇氣

要擔心潔凈

要擔心效率

要擔心騎術……

不要擔心的事情：

不要擔心公眾輿論

不要擔心玩偶

不要擔心過去

不要擔心未來

不要擔心長大成人

不要擔心任何超過你的人

不要擔心勝利

不要擔心失敗，除非由你自己的錯誤造成

不要擔心蚊子

不要擔心蒼蠅

不要擔心一切蟲子

不要擔心父母

不要擔心男孩

不要擔心失望

不要擔心快樂

不要擔心滿足

要考慮的事情：

我的真正目標是什麼？

與同齡人相比，我在以下幾方面到底有多少優勢？

a）學業

b）我真的了解別人嗎，我能與他們和睦相處嗎？

c）我正努力把身體鍛造成有用的工具，還是說我忽視了它？

謹致最深切的愛意

……

1934年

《天才捕手》劇照 蓋·皮爾斯扮演潦倒的菲茨傑拉德

能看到出來，儘管自己的日子過得一塌糊塗，但是菲茨傑拉德還是給了女兒很多正向指引，他在乎女兒的品格和豐富的精神世界，並在女兒慢慢長大時和她分享自己對於成長、社交、寫作和經典書籍的看法。

女兒十五歲時，他發現了小女孩的虛榮心，便教育女兒「那些無家可歸的人，以身為美國人為恥，無法掌握其它國家的文化；通常對自己的丈夫、妻子、祖輩感到羞恥，無法培養出能引以為豪的下一代，即使他們有膽量生育後代」，同時也指點她如何閱讀書籍：「我絕不會從《一位女士的畫像》開始讀亨利·詹姆斯，那是他的「晚期二流風格」，十分矯揉造作。你為什麼不先讀《羅德里克·哈德森》或者《黛西·米勒》？《吉姆老爺》是本了不起的書——至少前三分之一和整體構思是如此。」他還會讀女兒推薦的書，兩人在信中交換讀後感。這些指導一直持續到女兒18歲，他去世那年的最後一個月。

他堅持讓女兒讀好學校，讓妻子住好醫院，哪怕自己背負極大的經濟負擔。在他去世的那一年，他曾就選課問題給女兒寫信：「這份工作給我發了薪水，支付你一部分學費，錢來之不易，我討厭看見你花在像《1800年以來的英國散文》那樣的課程上。任何不能獨立閱讀現代英語散文的人都不正常」。可以說，這個癲狂的男人雖然是一個後期不太講究的作家，是一個活得混亂的男人，卻是一個正能量的好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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