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未知的路上
知的路上
在前往未
文字/莫光庭 攝影/sunflower 出境/紫蘭
執迷不悔
王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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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我正在長途旅行,從祖國最南端一路往北,之後再深入內陸地區折回原地。計劃在一年的時間裡,行走完國內的所有路線。雲南大理會是我遙遠旅途中的最後一站,當我抵達那裡的時候,或許我已經花光所有積蓄,在那裡我可以投奔Joe.
Joe是我早年在文學論壇認識的女朋友,很久不聯繫,那個時候我常常在寫不出東西的時候找她聊天。Joe不寫作,她信星座和愛情,對人沒有任何設防,總是侃侃而談的樣子,是個天真爛漫的女子。某一個瞬間,我的腦海里似乎有她的臉浮現出來,短短几秒便灰飛煙滅。我們從未見過面,或是私底下互相交換過照片。但我突然想見她。在前往雲南大理的長途汽車上,我對著晃動在眼睛周圍的陽光露出一絲笑。在心中默念,Joe.
長時間的奔波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一路上睡意滿滿卻無法安然入睡。很久沒有出去旅行,從二十歲以後選擇輟學,終日蝸居在一幢寂靜的舊式樓房開始寫作起,許多東西都在改變,這其中也包括我自己。十八歲以前,喜歡行走在路上的心被沉澱下來,直到二十三歲才被再次點燃。自己的身體變得敏感起來,像是長時間在黑暗中對著發光的電腦屏幕,突然處在光線刺激的陽光下睜不開眼。我總是試圖用力睜開,一具不受自我意志控制的軀體,卻喜歡跟我唱反調。對一個地方的食物和水有所排斥,一路上飽受水土不服的困擾,使我看上去比出發前要顯露出更多的憔悴。
從長途汽車下來以後,在路邊的花壇瘋狂地嘔吐,把早上吃過的壓縮餅乾嘔吐出來,吐到無物可吐,仍在乾嘔,胃裡有種緊縮的感覺,像被一雙手緊緊揪住,在擰一件剛從水裡撈起的濕衣服。就在這時,有人過來從後面拍我的肩膀,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過身,試圖用警惕地眼神來打量這個人。
hi.殷笙。是在甘肅境內旅行時遇見過的喬安娜,我一眼就認出這個在個性上過分特立獨行的女子。我們當時混住在一間六人間的屋子裡,她是睡在我左手邊的鋪位上的女人,她極少與人交談,每次出去總是獨自一人,肩上背著巨大的登山包,脖子上還掛著一台Canel單反相機。早早出門,半夜我們都已入睡,她才從外面回來,在黑暗中窸窸窣窣的摸索,有時候我翻過身,在迷迷糊糊中跟她講幾句話,又繼續睡覺。
她不動聲色地為我遞過來一瓶500mm的怡寶礦泉水,掛在手腕上的墨綠色玉鐲和大串色澤黯淡的銀手鏈,發出撞擊的清脆聲。她的手稍一晃動,就哐當哐當的響。我沒有想到,我們兜兜轉轉會在路上再次相遇。我接過水倒在手裡,打在乾燥的臉上,含一口在嘴裡,把頭高高仰起,從喉嚨深處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身體某個地方正在沸騰。
走在路上,我問喬安娜,你怎麼會出現在大理。來這裡拍照片。她拿起掛在脖子上的相機,給我看裡面的照片。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她是國外一家專做攝影的雜誌的專職供稿攝影師。我一張一張照片看過去,旁邊這個沉默寡言的北京女子,我可以在她的攝影作品裡,看到她的天賦。這時,有個男人的照片出現在小小的鏡頭裡,我眯眼問,這個男人是你男朋友嗎。喬安娜一把搶過相機,神色慌張地把照片掛回脖子上,絲毫沒有要回答我的意思。
Joe給我打來電話,說在汽車站的出口等我已經有一個小時,直覺沒有帶她找到我。就算到了見面的關頭,我們仍舊沒有給對方留下一張照片用以相認,我們熱衷於用直覺辦事。心理學的書上說,這樣的人具有冒險精神,而我們總是樂此不疲。她信她能找到我,我也信我能找到她,對於分辨人群中自己需要的人的能力,我們從未懷疑過自己的能力。我在喧囂的路邊大聲告訴她,我在路邊先下了車,沒有去到車站裡。我會去旅店找她。
最開始認識Joe,其實是在Facebook上,那時候我們知道對方,但沒有講過一句話,當時並不覺得對方身上有能夠吸引到我的東西。我們真正熟絡起來已是在文學論壇,Joe是論壇里的活躍分子,如果你需要人聊天解乏,隨時隨地都可以找到她。她跟你談國內未上映的外國電影,鮮為人知的搖滾樂隊,海子的詩歌,從來不會冷場。
那個時候我剛開始寫作,手裡沒有任何存款,國內的雜誌社又向來喜歡拖欠稿費,手裡真正所得的錢,並不能完全負擔起我的生活。因此,我在文學網站做起臨時編輯的工作,幫別人校對小說里的錯別字,排版,以及編頁。只要你足夠努力,就能賺到維持起碼的生活的錢。每次忙到後半夜,餓的前胸貼後背,在為自己泡一碗面的空隙,會坐在電腦前與Joe談論自己選擇的生活。許多時候我想要放棄這樣看不到盡頭的生活,Joe總是鼓勵我走下去。後來想到我能與Joe成為朋友,並不是因為她長久的陪伴給我帶來諸多的慰藉,而是在我黯淡無光的生活里,我能藉助她尋找到久違的光源,一往無前。
和喬安娜在附近的米粉店吃東西,兩個風塵僕僕的外來人,帶著貼滿標籤的巨大登山包,坐在路邊的流動攤點吃大碗的正宗雲南米線,享受比壓縮餅乾要美味的食物。喬安娜說,我是在中途上的車,當時我看到你坐在最後面的位置,一副倦容。喬,我沒有想到我們會在千里之外的雲南相遇。喬安娜說,我也沒有想到,他日甘肅一別,你我會再遇見。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不知道,可能會從雲南順道去越南和寮國。
暮色四合的大理,街頭古色古香的燈光照亮這個天地。我們坐在石階上,手裡拿著鐵罐的雪花啤酒。喬安娜說,殷笙,你知道我為什麼出來旅行嗎。難道不是為了取景嗎。不是。
「在出來旅行前,我有過一段兩年的感情。那時候我在北京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攝影只是我業餘時間出來做的事情。我跟宋在公司的聯誼晚會上認識,他比我大五歲,由於兩家公司有業務上的聯繫,我和宋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他是讓我心動的那類人。沉穩內斂,辦事果斷,是我期待的北方男子。跟他正式確定戀愛關係,是在我們的工作結束以後,他不是那種會帶著私人感情來工作的男人。我們在一起半年後,他告訴我在我之前,他結婚已將近一年,家裡有一個未出月的孩子,是奉子成婚。那時候我已懷孕,我覺得這個男人會成為我停下來的避風港,但是沒有,我沒有告訴他我懷孕的消息,獨自去醫院把孩子拿掉。在那之後,我們開始頻繁爭吵。不久,他離婚了,可我們沒有想當然的結婚。」喬安娜從藍色牛仔上衣的口袋掏出一包雲南特有的香煙,茶花。她把香煙夾在手指間,抬起手時墨綠色的玉鐲和銀質的手鐲又哐當哐當的響起來,「要來一根嗎。」
「不是我不願意嫁給他,而是他沒有辦法娶我。他妻子簽給他的離婚書被動了手腳,在法律上無法生效。如果他結婚,她就要告他重婚,讓他坐牢。所以我離開了他。那時候我並不覺得好的感情需要一張紙來維繫,但是醫生告訴我,由於在刮宮過程中損傷子宮壁,很可能以後都無法再生育。那時我突然很害怕,想到要用一張紙來維繫我們的關係。我把他逼到牆角里,讓他找出那個不知去向的女人。我們開始厭惡對方,有時候動手打架,因為心中的慾望得不到滿足,我們總是企圖變本加厲的傷害對方。後來我們的感情破裂,我狼狽地離開了北京在全國各地四處游游。」我看著喬安娜,「你還是無法忘記宋。」「一段傾其所有的感情,哪裡能說忘就忘。」
與喬安娜分別,是兩天以後。我說過,她是在個性上過分獨立的女子,在一段感情中全身投入過,就很難走出來。我按原計划去Joe開的旅店見Joe.我不知道Joe竟然已經結婚,並且有個孩子在身邊。她沒有告訴過我關於自己的過往,我有想過,如果見面時我們都還是單身男女,可能我會與Joe因為性格上的過度契合而結婚,但是這些設想從那個對著Joe喊媽媽的男孩的出現,全然奔潰。我沒有詢問下去,她也沒有透露再多。
喬安娜是在我到Joe的旅店的當晚,出現在旅店的門口的。我第一眼就認出她,語氣驚訝地說,喬,你怎麼會在這裡。喬安娜的表情流露出過分的驚訝。殷笙,你怎麼在這裡。這時候在櫃檯里的Joe抬起頭來看向這邊,我對Joe說,這是我在甘肅旅行時結識的喬安娜。Joe神色黯淡地說,你還是找到我了。我夾在中間,不知所云地看著她們。殷笙,她就是我要找的蘇梅。
喬安娜說,我恨蘇梅,我想殺了她。我把喬安娜手中的刀奪過來丟到牆角,搖晃著她的肩膀說,你醒醒吧喬安娜,殺了她你以為你就能和宋再續前緣了嗎。她指著蘇梅說,你把我最好的年華都耗盡了。Joe笑起來,我和宋去年已經離婚了,你來找我又有什麼用。喬安娜惡狠狠地看著Joe.Joe繼續說,我知道宋不愛我,如果我沒有孩子,他不會想要娶我。那他為什麼遲遲沒有來找我。喬安娜質問Joe.Joe說,因為他死在去找你的路上。Joe從櫃檯後面快步走到喬安娜面前,把她逼到樑柱旁,用手指著她小而尖的鼻子。
「一年以前,我決定跟宋簽離婚協議書。當初我拿著我做編劇賺的錢來到大理開店,隨著孩子日漸長大,我知道躲避並不是最好的辦法。回北京跟他簽離婚協議的時候,你已經出走兩個月。簽完協議書他便迫不及待要去找你,在去找你的路上,他出了嚴重的車禍,沒有搶救過來。」喬安娜聽後,整個人癱軟在地上。直到現在我才清楚Joe背負著太多歷史。她的天真爛漫與冷靜,不過是看透混沌人事的沉澱。Joe轉身上樓,帶下來一封信。
「安娜,我知道有一天你會找到蘇梅。但是這件事情對她已太不公平,請你放過她,也放過自己。回到我身邊。愛你的宋。」這封信寫在宋出車禍前,Joe與宋離婚的時候。當晚喬安娜就飛回了北京,兩天以後我也離開了雲南。在喧囂的機場大廳,Joe與我談起她的歷史。
「我的原名叫蘇梅。你認識我的時候,我還是一名編劇。我與宋結婚是在認識你不久,所以我很快從論壇上銷聲匿跡。宋並不是愛我的男人,他娶我出於他內心的自責,我無依無靠,腹中懷有他的孩子。與他結婚,然後喬安娜出現,我踉蹌離開。他拋棄我,我不想成全他們。殷笙,你現在是否覺得我是一個歹毒的女人。」我擁抱Joe.「我們的都旅途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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