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紅塵，世紀孤傲——《海上鋼琴師》
上大學的時候就久仰《海上鋼琴師》的大名，這部豆瓣評分9.2，當年攬獲各項大獎的電影，不止一位老師將它作為最佳外語片推薦給我們，但是一直以來我都沒什麼機會沉澱靜心來細細品味。看慣了爆裂熱血的美國大片，文藝片總是難免會帶給人昏昏欲睡的感覺。
我不是專業的影評人，不懂得鑒賞其中的拍攝手法及故事背景。我只想趁現在，趁我心中的疼痛未散，來說說我的所觀所感所想。
1900——原本他不應該叫1900！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被遺棄在往返歐美兩地的郵輪Virginian號上，添煤工人丹尼發現了他。
一個下等階級的工人，每天生活在黑暗的煤渣里，抱回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丹尼遭受了工友們的嘲笑。但他倔強地把裝嬰兒的「TD」牌檸檬紙箱上的「TD」理解為「Thanks Danny」的縮寫。
就此，他成了他的孩子。
日復一日，隨著郵輪的出航停泊，1900慢慢長大。原本即使他沒有親人朋友，沒有國籍護照，只存在於海上的這艘油輪，有丹尼的關懷寵愛和郵輪上工作人員對他的包容，他也許可以生活得很快樂。但是一場事故，奪去了丹尼的生命，一切彷彿又回到他被遺棄的原點。
也正是這次事故，船長打算將他送往陸地上的孤兒院，此時1900消失了。再次出現的時候，他在夜深人靜的晚上獨自一人坐在鋼琴前忘我地演奏，眾人被他的琴聲吸引，無不疑惑著他從哪裡來，一個8歲的由添煤工人帶大的孩子又是如何學會彈鋼琴的。
就這樣，他成了Virginian號上獨一無二的鋼琴師，也是這片海上獨一無二的鋼琴師。
他在頭等艙演奏著爵士樂——作為貴族的舞曲，而在三等艙演奏他的靈魂。
爵士樂鼻祖傑利對他發起的挑戰，將1900推向近乎神的高度。技法純熟，音樂里對人性的解讀，都讓人忍不住對他報以崇拜。
我原以為這會是個俗套的情節，1900擊敗了傑利，聲名大噪。然後音樂公司找到他為他出唱片，也許他也會遁入金錢的泥坑，熏出一身銅臭，就像傑利牙上鑲著鑽石，手上戴著肉丸子大的鑽石，連襪子口上都是鑽石。
不過，1900不是！從一開始接受了傑利的挑戰也僅僅是因為好奇，並沒有那麼強烈的勝負觀念，也不在乎周圍的嗚呼唏噓。在給唱片公司錄製個人專輯時，他遇見了心中的白月光，並由她創作了一曲。
愛情的吟誦，讓大家驚嘆，但唱片公司的錄製也讓1900內心感到驚慌，他果斷搶走已然完成的母帶，並堅決地說：「我不會讓我的音樂離我而去！」——大概沒人能理解音樂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沒人知道1900的心思，美麗動人的帕萬多也不知道，甚至1900趁著夜色，在大家都熟睡的時候偷偷跑進女性卧室親吻了她。
最後帕萬多下船了，1900穿越擁擠的人海終於跟她說上了話，命運總是一松一緊，人潮湧動，心愛的女孩漸行漸遠，獨留他懷中送了兩次都未送出去的愛的樂章。臨別前，帕萬多的邀約對1900來說又有多少意義呢？他將唯一記載著他才華的母帶掰斷丟棄，向這段還未開始便已結束的感情道別。
故事的講述者，也是1900最親近的朋友馬克斯，親眼見證著這一切，1900再也沒提起過帕萬多。他依舊在游輪上演奏著，樂此不疲地開著他們的玩笑。就在馬克斯以為生活不會再起波瀾的時候，1900提出要在紐約下船。
他從來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不管是否是想去赴一場未知結果的邀約，或者真的僅僅只是想去陸地上看看大海的樣子。彼時1900已經年過三十，他終於決定走下船，馬克斯將自己的駝絨大衣送給他。1900與朝夕相處的朋友們一一擁抱道別，如頭等艙高貴的紳士一般昂首闊步走下舷梯：一步，兩步，三步……在朋友們不舍的眼光中他在傾斜至港岸的舷梯中央頓足，雙眼放空看向遙遠的城市。二十世紀初的紐約已見繁華，那是一個和郵輪完全不同的世界。看著他深邃的眼神不知望向何處，我也萬分揪心，既希望他走下去，又希望他不要踏入凡塵。
終於，他取下帽子，面對著紐約，將帽子拋進大海，彷彿如此才能將下船的念頭丟棄。
看著他決絕地轉身，我心中升騰起一股悲哀，如此便意味著他再也不會離開郵輪了。可除了他，還有誰能夠一輩子呆在游輪上呢？所以他的命運，註定是被遺棄的結局。
一出生，被親生父母遺棄；童年時，被養父被動遺棄；青年時，被戀人遺棄；就連喜愛聽他演奏的聽眾們在看見自由女神像的時候也會一鬨而散，將他遺棄……最後1933年戰亂時，馬克斯下船了——他被朋友遺棄了。
他們再次見面時，是在Virginian號即將被五六噸炸藥摧毀的時候，飽經風霜的Virginian號已經銹跡斑斑奄奄一息。沒有人會對一艘船懷有深情，更不會有人想到幾經清理殘破不堪的廢船上還承載著一位神聖的鋼琴師。馬克斯為了拯救1900將當初他偷偷保留下來的母帶帶回，諾大的郵輪他在每個1900可能出現的地方播放，企圖將他喚出。
最後，在馬克斯幾乎放棄的時候，1900出現了，兩人坐在炸藥箱上聊天，馬克斯希望1900跟他一起去陸地生活，並為他描述了美好的未來藍圖，但他拒絕下船。
1900最後的婉拒和獨白讓我動容不已，我原以為他在舷梯上之所以去而復返是因為看到了陸地城市的污濁以及利益熏心的人心。我大概忘了，他在海上出生，在游輪上長大，他三十年的人生里都被鋼琴占的滿滿的，他沒見過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從何而來的恐懼？
他說，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看到了什麼才沒有走下舷梯，其實恰恰相反，他是什麼都沒看到。繁華熱鬧的城鎮，一眼望去沒有盡頭，他想不出一旦走下去他該去哪裡才能找到自我。鋼琴只有88個鍵，一個不多一個不少，能夠譜寫的曲章卻有無限多個可能。而陸地上的世界有成千上萬個鍵，能夠成為他的旋律的又有幾個呢？往日里Virginian號往返於歐美兩地，一次載客僅僅兩千人，船頭到船尾是最適合他的距離，紐約對他來說太過遙遠。
未受塵世污染的心聲，由1900低緩柔和的嗓音娓娓道出，異常堅定，即使他的鋼琴已經沒有了，郵輪卻是他的全部，是他的家，是他一個人的世界。
1900曾經嘗試過走向陸地，他偷偷摸摸的跑進郵輪的通訊室，撥出過兩通電話皆被對方罵了一通。他是海上的天使，卻是陸地上從未存在的人。一生的傳奇經歷和天賦異稟的音樂才華都追隨著Virginian號沉入大海，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似乎在替我，替每一個心疼他的人吶喊著不甘。
殘忍的結局，也是最好的結局。
大家習慣了看天使愛上人類，從此墜入人間的故事。《海上鋼琴師》一反常態在所有的選擇題里都勾選了精神食糧，愛情與夢想孰輕孰重？鋼琴對1900來說重如生命，他也曾割捨過自己的生命想要呈給愛情。最後1900沒有去魚店找他心中的女孩，我慶幸他到死都保有最初的赤子之心，選擇擁抱夢想長眠在出生的地方，沒有落下俗套。
他是孤獨的，他也是幸福的。命運對他殘忍，亦饋贈他鬼才絕學。
而你，還記得你最初的夢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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