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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說國產無好片,這部電影在國外拿下大獎,可看過的人沒幾個

大部分時候,死亡,處在被我們遺忘的角落。

我們四處遊走,我們不斷奔忙,為慾望所驅使,在漩渦里打轉。

可是我們卻很少談起死亡

不談,是因為無用,是因為談論無法幫我們實現功利性的目的,如養家糊口,如升官發財。

不談,可能更是因為它沒法談。

《紅樓夢》,煌煌百萬言,所談無非就是生死兩字,於曹雪芹而言,他找不到別種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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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魅浮生》迂迴取巧,造出幾個幽靈徘徊人間,為的,也不過是對死亡有一丁半點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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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些作品,又就死亡說了些什麼呢?

什麼也沒有說。

它們似乎只是把人會死這件事重新提了出來,再要多說什麼,便也和我們一樣無能為力了。

然而僅僅是這麼一提,結果卻大不一樣。

讀者和觀眾從虛構的世界中抽身,再看身邊的這個世界,會獲得一種截然不同以往的觀感。

慾望暫時消隱,我們敏感地察覺到,我們活著,這既是那麼確定無疑,又是那麼抽象難解

悲觀者,忽覺這世間的一切都喪失了意義和價值。

樂觀者,則徒然放下了身上的所有包袱,意識到今後在世上無可不為。

這,取決於讀者和觀眾自己,取決於他們究竟從作品中看到了什麼。

當導演王兵被死亡的話題所吸引,試圖談論它的時候,面對的,首先也是一個該怎麼談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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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6月末,他來到浙江湖州市的一個農村,打算記錄下一位垂死者最後的幾天時光。

被拍攝者,方綉英,是一個阿茲海默症(俗稱老年痴呆症)患者,卧病在床,無法與人交談。

最終出來的作品,《方綉英》,似乎通篇貫穿的只是這位紀錄片導演面對死亡時的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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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子幾乎沒有什麼內容,歸納起來,大概一共就三種鏡頭。

一個是方綉英的近景或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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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大全景,在同一個鏡頭裡涵蓋了方綉英和來來往往照顧、看望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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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對幾個村民的跟拍鏡頭,跟拍他們捕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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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片所覆蓋的時間,從6月28日開始,到7月6日老人去世時結束,共計持續9天。

在一個紀錄片創作課的老師看來,這樣一部素材極其有限的作品,大概會被定義為偷懶片吧。

這是一部無論從主題還是手法來看,都和「」緊密相關的作品。

然而或許正因如此,觀眾被賦予了很大的自由讀解的空間,從中可以感悟到非常豐富的內容。

我們挨個聊一聊這三種鏡頭。

第一種,老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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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鏡頭持久地對準一個垂死者的面龐,導演這樣做時,很難說他清楚自己這樣做的目的。

說這是一種主動的選擇,不如說它是一個被動的權宜之計。

王兵還能怎麼做呢?

而且,這樣做也冒著一種很大的風險,因為它有意無意地否定了紀錄片存在的意義。

從生活中截取這麼一個時刻,似乎還不如我們自己的親身體驗,更生動,且更全面。

然而,通過這一手法取得的成果,卻是一種迥異於我們日常經驗的感覺。

因為,我們大部分人,很少會這樣一動不動地盯著一位病人,離得這麼近,時間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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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與日常迥然不同的跟病人的相處,是一種全情投入的、忘我的、純粹的相處

由於隔了一層銀幕,我們擺脫了周遭環境的影響,不用再顧忌該如何擺出一副得體的姿態。

有的只是凝視

要形容這種凝視的感覺,語言這時候也變得力不從心。

那是一種真正的移情,在那一時刻,我們似乎漸漸變成了被我們凝視的人,一個垂死者。

方綉英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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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看似在深思的眼神,意味著絕望,還是對往事的無盡唏噓?

亦或,因為她的痴呆症,她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因此腦中其實什麼也沒有想?

這一切,或許已經與方綉英無關,是我們,面對終將到來的死亡,我們究竟在想什麼

接下來,當我們偶爾抽身事外,才又注意到那個躺著的人,對她做出一番理性地聯想。

這樣一個人,也曾經年輕過,也曾有過她的遊走和奔忙,她的慾望與漩渦。

而這一切,眼看都要化歸於無,不僅是往事,連帶這整個世界,都將隨她的離世而化為烏有。

我們的心靈,被一種玄之又玄的聯想隱隱觸動,人生下來,是一種多麼奇妙而又徒勞的事。

第二種鏡頭,是大景別的、眾人探望老人的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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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薄一點說,這些探望者的姿態,無論跟老人的親疏如何,都像是我們戲謔的吃瓜群眾

或者,魯迅筆下那些冷漠的旁觀者、等著吃血饅頭的人。

這怪不得他們。

因為老人已經無法交流,探望者們,要在這個情境下呆久一點,總得給自己的手找個位置放。

要麼叉腰,要麼抱在胸前,要麼,就夾上一支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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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即將到來的陰陽兩隔,他們除了等待,什麼也不能做。

又很難說他們有這樣做的義務,因為面對死亡,早一點、晚一點,誰也不比誰更有優勢。

最終,所有的人都得依次躺到這同一張床上。

生命之間那種對話特別滑稽。

你眼睜睜看著生命就在這兩極之間,不可交流,不可改變,沒辦法。

王兵如是說。

老人的將死,突然讓所有這些人的活著變得非常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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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送走了這位老人之後,他們的生存都變成了苟且,等待著死亡將他們也喚走。

與此同時,電視的聲音在持續不斷地響著,幾乎令人覺得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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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綉英生前,這些聲音便籠罩著她的生活,而在她死後,它們似乎仍將無休無止地響下去。

那些庸俗淺薄的故事,近乎上帝對人類的一種無情又惡毒的嘲諷。

誰在掌控這一切,讓一些人一代接一代的以麻痹人心為務,另一些人則滿足於這種麻痹?

最讓人覺得奇怪的是第三種鏡頭,室外的跟拍捕魚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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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些人來說,這種鏡頭毫無疑問是一種跑題。

因為它似乎完全跟方綉英的死無關了,僅有的關係,是其中一個捕魚者,是她的小叔子。

這些鏡頭主要牽涉三次捕魚。

一次在夜裡,就著手電筒的燈光,幾個人駕舟行駛在黑暗的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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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在雨天過後,三個壯年男子,拎著漁具,步伐快速地在村道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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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則是方綉英的小叔子,在方綉英過世三個月後,獨自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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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在一部關於捕魚、關於這些捕魚者生活的片中,我們的注意力或許被捕撈活動所吸引。

然而,在這部片里,一切似乎都被方綉英的將死蒙上了一種虛無的色彩

捕撈者,彷彿是被遺棄在這個世界上的,明知要死,應付度日。

在一個標點一樣的靜止鏡頭中,一位老太太在屋檐下吃飯,儼然一副世界末日般的凋零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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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感受,如果沒有王兵這種沒頭沒腦的並置和對比,便不會進入我們的身體。

電影的價值,不是用創作投入的精力和繁複程度來衡量的。

有時候,簡簡單單的幾個鏡頭,便可以帶給我們一種直擊靈魂的體悟。

作為紀錄片,《方綉英》完成的,遠不是截取生活現實那麼簡單。

它實現了一種虛構,使我們暫時擺脫了日常感受到的那個世界,獲取了一種新的角度和目光。

它的創作需要勇氣,而要觀看它,亦需要我們具有一種直面死亡的膽量

文 | 甜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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