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把愛欲宣之於口的女人，值得所有人尊重
很多人應該都還記得，2015年的時候，一首叫做《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的詩，引起了廣泛關注。
人們懷著獵奇的心態，品味著詩中的每一句「睡你」。
又不可避免的，用審視的眼神注視著作者余秀華。
有人花兩年時間為余秀華拍攝了一部紀錄片。儘管豆瓣評分8.1，但仍有影迷說「片不如詩」。
終於，我們能夠看到這個帶著「詩人」，「農民」，「腦癱患者」種種標籤的女人背後的故事——
《搖搖晃晃的人間》
still tomorrow
巴巴地活著，
每天打水，煮飯，按時吃藥
陽光好的時候就把自己放進去，
像放一塊陳皮
——余秀華《我愛你》
一眼看過去，余秀華和普通人最大的區別，並不在於她是一個詩人，而在於她是一個腦癱患者。
出生時遭遇倒產，大腦缺氧導致腦癱，余秀華嘴歪，口齒不清，行動也不便。
因為身體原因，她只讀完了高中，然後一直呆在家裡。
她一直寫詩，並把自己的詩發表在博客上。
一個偶然的機會，她的詩被《詩刊》的編輯發現，然後被推向了大眾。
就這樣紅了。
她的紅說起來也很好理解。
在這個時代，《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這個轟動的標題就足夠吸引眼球。
人們讀完了詩，準備開罵的時候，驀然發現作者是一個「腦癱女農民」，
一下子震驚得張不開口。
再不可思議，也只好承認，
也許在這個人們不再喜歡讀詩的時代，真的又橫空出世了一個天才。
生活一無是處，愛情一無是處
婚姻無藥可救，身體有葯難救
在一千次該死的宿命里
我死抓住一次活著的機會
在這唯一的機會裡
我唱歌，轉動我的舞步
——余秀華《我只是死皮賴臉地活著》
成名後的余秀華適應得很快。
影片中展現了她去北京等各個地方開見面會，做講座的場景。
她毫無畏懼地面對人群，姿態非常放鬆。
一個活動開始前，工作人員說要把記者要問的問題提前給她看一看，好讓她有所準備。
她直接拒絕了，說可以當場回答。
底氣十足。
雖然說話含糊，語速很慢，但余秀華的腦子轉得非常快。
她和別人的對答可謂金句頻出。
在北京大學的見面會上，有女生對她說，我是因為那首《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而來的。
她回答，你這麼漂亮，我很願意。
她也很驕傲。
出名之後，余秀華漸漸得到了承認。
有文學研討會以她為題。
不過面對讚譽，她選擇性接受。
有人說她是中國的艾米麗?狄金森，她就表示拒絕。
因為狄金森是獨一無二的，她自己也是獨一無二的。
誰也不是誰的影子。
膨脹嗎？也許。
同時也不乏清醒。
一個為殘疾人協會工作的女孩請她為殘疾人做點什麼，她的回答極為審慎：
「等我真的能做到，我就會做。在做之前，我不會說什麼。」
我是否應該對他說明白：
每一個明天我都不確定是否還在
我的力氣只夠活著
但是我不會說，
說出來他也不會懂
——余秀華《搖搖晃晃的人間?疤痕》
有人統計過余秀華2014年到2015年公開發表的詩，裡面的「愛」出現了140多次。
她承認自己是缺什麼補什麼，還說，如果一個女人得不到愛，她的人生就是失敗的。
余秀華的婚姻生活在她自己看來就是失敗。
19歲的時候，家裡人把她嫁給了大她13歲的尹世平。
婚後兩人有一個兒子，但一直矛盾重重。
她無法和他有任何精神交流，也難以忍受對方喝酒賭博種種惡習。
對方覺得自己一個健全人娶了個殘疾人，還給她買新衣服，全天下再找不到他這麼好的。
余秀華一直想離婚，出名前就想，出名後更想。
只是出名之後她有了錢，有了更多的談判籌碼。
「你這個月回來離婚，就給你十五萬，下個月回來，減為十萬。」
放下電話，余秀華對苦苦勸阻她的母親說：
「我就跟你明說了，這個婚姻就是他X的扯淡。」
兩人最終在結婚二十年的紀念日前十天離了婚，彼此得償所願，都很高興。
「怎麼沒感覺呢？
這婚離的……沒什麼感覺，
因為之前也和一個人沒什麼區別，
都是孤獨。」
——余秀華《搖搖晃晃的人間》
余秀華離婚，在外人看來都不可理解。
一個殘疾人，有個家庭不錯了，還想怎樣呢？
偏偏她天生不肯認命，就像走投無路的時候，她一度想過乞討為生，臨頭卻怎麼也跪不下去。
《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裡面，讓世人震驚的，就是這個女人蓬勃的愛欲。
什麼也無法阻止一顆想要愛和被愛的心。
余秀華說：「切膚之愛和靈魂之愛，我都沒真正經歷過，我還不甘心！」
即使愛而不可得的詛咒，早已鐫刻進整個生命。
《詩刊》編輯評價：
「她的詩，放在中國女詩人的詩歌中，就像把殺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閨秀里一樣醒目——別人都穿戴整齊、塗著脂粉、噴著香水，白紙黑字，聞不出一點汗味，唯獨她煙熏火燎、泥沙俱下，字與字之間，還有明顯的血污。」
《搖搖晃晃的人間》是余秀華首部個人詩集的標題，
「搖搖晃晃」是她走路的樣子，也是她左支右絀的不堪人生。
影片的最後，余秀華終於離了婚，開心得像重獲新生。
但對於未來，她依然是迷茫的，不抱什麼希望。
只是非常確定，漫長的餘生里，她會依然與詩歌為伴，沒有詩歌，生命會有點空洞。
她這樣定義她自己：「我的身份順序是女人、農民、詩人。」
「但如果你們在讀我詩歌的時候，忘記我所有的身份，我必將尊重你。」
當你真正走近她，了解她，就會發現她的身體固然殘缺，精神早已圓滿。
對於余秀華這樣的人，同情或惋惜都是無謂的情感。
我們給她的只有尊重。
也只能是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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