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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慶昌:詩過時了嗎

許多人都說中國是詩的國度,而今日的中國與詩的關係和對詩的態度是不能證明這一點的。我這樣的認識並沒有切實的證據,就是一種感覺,而我的感覺只能說對於我是真實的,並不能表明詩在今日中國的客觀實際。人到了中年,即使春心不死,也已經是青春的隔代人。這種狀況使得中年人難以、也沒有動力走進青年人的心理世界,可他們又容易主觀地認為自己是了解青春的。比如,他們自己沒有了詩的心境,便以為青年人也和他們一樣,至少會認為青年人沒有他們當年青春時的詩心。這種心理現象是值得心理學者研究的。發這通議論的我是十足的中年人了,可以貌似深刻地評論現實的主流人群也是我這樣年齡的人,由此形成的主流語境就是當今中國與詩是少有關聯的。俏皮一點說,好像詩已經過時了。

我理解詩「過時」應有以下的含義:(1)詩歌這種形式陳舊不堪,現在不招人待見了;(2)寫詩這種行為顯得幼稚,現在的人不選擇了;(3)詩的品質和時代的格調錯位了,而且時代的品質佔據了上風。不論我的理解是否完全,就這三種含義而言,正確的可能性是依次加大的。沒有理由說詩歌這種形式已成發霉的乳酪,畢竟千萬的人仍然鍾情於自由的想像和旋律的和諧。但是,我們卻能在一定的程度上說,現實中的很多人會覺得寫詩這種行為即使基於浪漫,也是與幼稚同在的,好端端的人,誰會寫詩呢?這樣一種看法顯然是飽含著成熟的,當然也流露出了直率的現實。所以相對來說,講詩的品質與時代的格調錯位更為接近本質。

詩有什麼樣的品質呢?回答這樣的問題最好不要去查找論詩的經典,還是相信我們的經驗和當前的感覺。要我說,詩籠統而言是美的。詩的美是可見的。我們不用走進它的內部,稍有一瞥,就能夠獲得視覺上的美感,其他文體顯然不具備這一優勢。如果走進詩,又能感受到情、志、景、境,統起來會是一種意,就是詩意。深入到詩背後的詩人,如果幸運,我們則能發現,是詩人的質樸的心性、細膩的情感、無羈的思維,共同創造了詩獨特的美。由於詩人會把自己的情思投射到詩中,因而詩的品質也就是變了形的詩人的品質,即質樸、細膩和無羈。

對我們的時代,真是一言難盡。借用狄更斯的一句話,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理性地說,這個時代的好和壞其實是一回事,無非是一種事實的「雙刃劍」特徵在我們的時代表現得淋漓盡致。這是一個變革的時代,追求正當的行為尚無結果,被視為不正當的行為依然存在,更有趣的是,正當在我們的時代不只有一個意義,多元和相對已經成為不同力量間妥協之後的共同原則。在這樣的時代,人們不會執著於唯一的真理,且可為自己的錯誤輕而易舉地找到堂皇的理由。聽起來,我們很像爬行在一個出英豪的時代,然而爬行著的人們恐怕需要卓絕的智慧才可能身心安泰,對於平凡的人們,「現實」才是他們明智的選擇。

這樣的時代能夠有詩嗎?依我看,可以有,也當然有。對於這個時代,若有喜歡,可以有讚美詩,若有無奈,可以寫幽怨詩,即使是有憤怒,也可以寫刀火一般的詩。詩源於情被觸動,什麼樣的情都能轉化為詩的形式。恰好有資料說,1851年8月25日,馬克思在致恩格斯的一封信中,把古羅馬詩人尤維納利斯一首諷刺詩中facit indi,atioversum(憤怒出詩作)稍作改動,成為indigna-tio facit poetam(憤怒出詩人),用以解釋一位平素沉默寡言、非常文靜的同志出於革命熱情,而突然變得能言善辯、慷慨陳詞。我們可以推知,什麼樣的情緒都能是詩的源泉。自然,我們的時代無論如何,總能牽動我們的情緒,沒有了詩,只能說我們沒有了寫詩的能力和心境,怎能責怪這個時代呢?

可是,當我們反思寫詩的能力和心境的現狀時,又會發現無法不責怪這個時代。這個時代和其他任何時代一樣是可以有詩的,但這個時代的確在消費著我們的積極情感。一定情境下的喜歡是慾望的表達,一定情境下的無奈讓心流淚,一定情境下的憤怒只能把人帶到野蠻的邊緣。我深切地感受到,多元每天在製造著人們的迷惘,相對日夜繁殖著人們精神的無主。現實中的人和事完全是合格的詩的意向,但現實的人卻無法成為詩人。這個時代的亂象,強化了人們的自保意識,而它的變動不居又蓬勃地為人們生產著不安。為了安全且尊嚴地生存,人們吃力地跟隨著時代的步伐,常常忘卻精神的自己,偶爾因疲憊而停歇,回望已成過往的崎嶇,這才流下一行行像詩一樣的淚,卻也沒寫出一行行像淚一樣的詩。

詩人不怕失落,無懼潦倒,甚至能夠背負著苦痛,但詩人無法與迷惘和無主同在。有一個腦癱的農婦余秀華紅了,因為她作為詩人被人們發現了。我能夠想像出她生理上的苦痛,比如她胃的、手指的疼痛,也能想像出她的無奈,比如她說她的身體配不上她的靈魂,但是我想像不出她的迷惘與無主。她的率真、幽默、知性、脫俗,向世人流水一樣地詮釋著自主、獨立和清醒。她無力做正常的世人,但能做正常的詩人;她病弱的肢體走不出她的稻田和兔窩,但她健壯的靈魂早已經穿越了大半個中國。現實不歡迎的她幸運地被詩神帶進了詩的王國。她沒有能力為自己創造利益,恰恰暗合了詩的無功利;她不幸地無緣躋身於眾人,反倒與詩人必需的孤獨如近水樓台。這個毋容置疑的詩人和我們表面上都在這個時代,實際上,她或者還沒有走進或者已經走出了我們的時代。

就一句「我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你」,便足以說明詩歌並沒有過時。如果我們都感覺到了詩在我們眼前的衰敗,如果我們間或羞於言詩,大概只能說我們這個時代不配有詩。詩是語言的奢侈,是真性情的天堂。被名韁利鎖束縛的人們,哪配享鑽石一樣的語言?為生存而與環境糾纏的人們,哪有流露真性情的機緣?

其實詩從沒有離開過我們的時代,它只是被躁狂、抑鬱、慾望、野蠻的霧霾遮蔽。當我們從外界的喧囂中脫身出來,從少有意義的忙碌中逃跑出來,或者,當我們喚醒了自我沉睡的靈魂,正好有與我們一樣的靈魂相遇、碰撞,詩,即使不依託於文字,也能夠以自由的思維、相知的默契,以豪情、以使命感的表象,在我們的閑逸、冥思、笑談中噴薄而出。如果這樣的體驗還令人神往,無論我們處於怎樣的時代,詩都會像地里的莊稼一樣,隨季節的變化而氣象萬千,又怎能過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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