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蜀國的王
在蜀地一晃呆了十年，逐漸對這塊土地的歷史產生濃厚的興趣，特別是曾經長期存在過的西蜀王朝，非常神秘，引人探究。
四川盆地自古偏安封閉，自成國度。統治蜀國的是蜀王，要了解年代久遠的蜀王，除了史籍和傳說所載，主要是從考古入手。成都市內的蜀王陵，已知的有劉備墓和王建墓，劉備墓在武侯祠內，還未發掘。王建墓早已發掘，現開闢為永陵博物館。秦國國君秦惠王派張儀所滅掉的那個傳國十二世的開明氏蜀王朝不知所蹤，之前的魚鳧、柏濩、蠶叢王朝更是撲塑迷離。
在成都的龍泉十陵一帶，還有為數眾多的明蜀王陵，不過，他們屬於王侯級，不是皇陵。我到過永陵兩次，第一次不知維修改造閉館，只在大門外轉了下，沒有進去看。第二次是前不久的初秋午後，裝修一新的永陵已重新對外開放，進去參觀了地宮和博物館。
自古以來，有聚落的地方就有首領，有國家的地方就有君王，君王好似人中之龍，天之驕子。歸結起來，是先有地而後有民，先有民而後有君，有蜀地有蜀人自然也有蜀國的君主。在蜀地稱王稱帝的人，五代十國時期的前蜀開國皇帝王建算是比較知名的一個。此外還有東漢末年的蜀漢劉備，後蜀的孟知祥，這三蜀都是國運不濟的短命王朝，兩代而終。蜀地由於地處西隅，山高皇帝遠，只要中央王朝一亂，守將就容易自立為王，好做偏安之君。但只要中原一統一，蜀就不堪一擊，轉瞬煙消雲散。
唐代末年，風雲變幻。所謂時勢造英雄，唐時的臣子，來自河南的王健，因救駕有功，成為神策軍將領，深得唐僖宗的信任，後遭到排擠，離京出任利州刺史。作為地方守將，他站穩自己的腳跟，不斷發展自己的勢力，向南奪取了閬州，進逼蜀地最富裕的成都。在一番群雄紛爭中，奪取了西川，把成都收入囊中，被孱弱的朝廷封為西川節度使，正式成為大唐的封疆大吏。但王建仍不肯罷休，繼續在川內南征北戰，再圖川東，取得直達三峽歸州的廣博地域，被封為蜀王，成為名至實歸的一代諸侯王，並且是當時最大的割據勢力。
唐亡，五代十國拉開序幕，中國歷史進入了五十多年的分裂動亂時期。王建作為唐朝的臣子，亂世英雄，有著濃厚的大唐情結，拒不承認朱溫篡奪唐室建立的後梁，於是自立為帝，國號蜀，是為前蜀。這有點像明末清初鄭成功後人統治的台灣，也是始終奉前朝為正室。王健沿襲唐制，並任用大批唐代舊臣，有唐之遺風。他尊重人才，知人善任，不拘一格選用人才。他雖目不知書，但好與書生談論，並粗曉其理。非常難得的是他生活儉樸，寬容大度。其時唐代的衣冠之族多避亂在蜀，均獲王健禮遇。使得蜀國一時成為當時社會最穩定的富強國家。
有道是英雄不問出處。王建的出身並不好，年輕時是個無賴之徒，以殺牛，盜驢，販賣私鹽為業，鄉人稱為賊王八，犯罪被捕入獄。後買通獄吏偷偷逃走，躲藏在武當山，後經僧人指點前去投軍，恰逢黃巢興風作亂，朝廷招摹忠武軍，王建成為其中一名士兵。在部隊對黃巢的作戰中，展示了勇猛的一面，快速升為忠武八都的都將之一，成為軍中著名將領，最終忠武軍擊敗了黃巢，自此扭轉了王建的個人命運。
自古帝王后宮佳麗成百上千，王健也不例外，何況是在美女如雲的蜀地。他有一後十妃，其中兩個姓徐的妃子是親姐妹，小徐妃是個才女，又稱花蕊夫人，是皇后的妹妹後主的姨媽，精於宮詞，有不少名篇遺留後世。在唐末五代時期，節度使常收心腹將領為養子以鞏固地位，王建除了自己的十多個親生子女外，也好收養子，相傳有養子一百二十人。
王建留給後世的文化遺產，主要是他的陵墓。永陵位於四川成都市西郊三洞橋，現在的成都市西北角一環和二環之間，規模宏大，保存完整。前蜀離現在有一千多年，由於年代久遠，永陵漸漸淪落為芙蓉城外的一個大土丘，曾長期被誤傳為撫琴台。直到1942年被發掘才得以確認，永陵是中國首次科學考古發掘的古代帝王陵墓。王建的墓曾經被盜，但仍保存有精湛的石刻藝術，比較著名的有24樂伎，12抬棺大力士，太陽花圖案，神鳥等浮雕，刻畫精美，栩栩如生。最神奇的是石頭棺床上的石刻樂隊，一面是10組吹奏樂器組成的管樂隊，一面是10種打擊樂器組成的鼓樂隊，前面是兩個樂隊領隊人，彈弄著琵琶和柏板，另有兩個跳舞的人，堪稱完整的唐代宮廷樂隊。地宮中有王建的石像，頭戴襆頭，腰束玉帶。其腰系盤龍紋玉大帶挖掘獲得，與謚品，銀撓手等成為文物珍品。玉大帶來歷非凡，系蜀宮火災中倖存的玉石雕成，似乎上天感乎王建聖德，對其意義很大。
前蜀和後蜀是五代十國中的兩國，為獨立於中原之外的割據政權。由於蜀地天時地利，物產豐饒，兩蜀皆國力富強，人民生活安康，但卻守不住這沃野千里的平原，抵擋不住翻越秦嶺過來的強敵，其原因值得深思。在中國歷史中，經濟文化的繁榮往往人心厭戰，導致軍事力量不濟，宋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五代十國時期的西蜀和南唐也是如此。溫柔鄉里的蜀人，坐擁天下糧倉，俯看遍地繁華，哪個鄰居不垂涎三尺。蜀王久居深宮大院，吟風頌月，朝上輕歌慢舞，樂音裊裊不絕；夜晚燈火輝煌，美酒貪歡，醉卧佳人懷抱，君王的雄心鬥志亦被這蜀風蜀雨消磨殆盡。歷史一再表明，不進則退，弱肉強食，只有擴張走向統一，才能穩固政權。如果沒有逐鹿中原、稱霸天下的雄心，偏安西南一隅苟延殘喘，其滅亡的命運早已註定。
在中國歷史上，武力征服從來都是王道，窮國吞併富國，小國吃掉大國的例子並不鮮見。這其中原因，不是有錢就能得天下，也不是你地盤大就理應做天子，關鍵是你要夠強，這個強便是指的武力，擁有優秀的將領和強悍的士兵。但光有勇還不行，還得有謀，智勇雙全，方能克敵致勝。除此之外，還要取民心，有運氣，即老百姓願意跟你，老天也給你幫忙。天下興亡之事，事先難以預測，這也就是古人所謂的天命乎。
正是：唐亡風雲起，兩蜀前後延。富貴繁錦地，秋雲晚來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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