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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命是用錢買得到的嗎

黑0(一)

文/傅汛

1

眼前漆黑一片,臉頰上有冰冷的觸感。

這是哪裡?我在做什麼?

花了點時間,才漸漸意識到身處的狀況——我的臉貼在家裡的水泥地上,把我踩在腳下的人——是我的父親。

臉上的鞋子拿開了,緊接著後腦又挨了一腳。

「不要踢他的頭!」母親凄厲的叫聲響起,撲上來抱住我,哭叫著,「不要把孩子踢傻了!」溫熱的眼淚從高處落到我的額頭上。

「踢傻了又怎麼樣?反正他的成績又不好!」父親大叫道,手持酒瓶的他此時嘴裡一定也在噴著酒氣。

「難道還指望他考上大學?將來有大出息?不可能的!日子就這樣了!不可能變好了!」他仰頭喝酒,把喝空的酒瓶用力砸在地上。瓶子隨著玻璃的破碎聲四分五裂。

邊緣銳利的瓶頸就落在離我不到一米的距離,只要揀起來扎入父親的腹部,這一切就能結束。但這一絲念頭無法驅動我的全身,我只是呆坐著,看著。

「看什麼?你看什麼!?」他又朝我吼起來。

「沒什麼。你打完了嗎?打完了的話我去上學了。」我輕輕推開母親,爬起來拿了椅子上的書包。

身後響起父親的一聲冷哼,母親的啜泣聲也未停止。

我用手擦掉臉皮破損處流出的血,撕了一片空白的作業本按在傷口上。

為了少點人看到我的慘樣,我繞了遠路,走村西河邊的小路去學校。

路的一側是成片的田野,抽了穗的綠色小麥在風中搖擺,開滿黃花的油菜散發出馥郁的香氣。我覺得走這條路是正確的,原先的路上只有烈日下蚯蚓被晒乾的味道。

「桃樹開花喲,粉里透白;小河邊等你喲,不見你來——」

隨著香氣傳來的還有走調的歌聲。聲音裡帶著笑意,聽上去卻覺得凄涼。那是瘋子興國在唱歌。興國40多歲,從小腦子就有問題。一年四季他都穿著那件快要臟成黑色的軍大衣,亂蓬蓬的胡茬和頭髮遮蓋住他乾瘦的臉頰,眼屎好像從來沒擦乾淨過。前年他媽死後,靠著村裡人的施捨他才沒有餓死。我媽常說興國可憐,但我並不覺得。不管在他人眼裡有多可憐,自己不覺得可憐的話就不可憐。黑色的身影在花叢中穿行,很快消失不見。

河對岸有兩間藍灰色磚塊砌成的平房,多年前那裡是村裡的倉庫,現在是無人的空屋。奇怪的是房後空地上有一個套著白色寬鬆毛衣、光腳穿拖鞋的女孩子在刷牙。感覺大我幾歲的樣子,屋旁的菜花襯托著她,晨風拂動垂在肩頭的黑色長髮,干擾到她刷牙的動作。

一看就不是村裡的人。她是誰?為什麼會住這裡?我有點好奇。

發覺我在看她,她停下動作,隔著河岸盯著我看。牙刷仍塞在嘴裡,嘴唇上殘留白色牙膏泡沫,樣子有點滑稽,眼神有點兇狠。

我忙回頭走自己的路。

這就是我第一次見到阿眉。

2

到了教室還沒坐下,身邊就響起同學們的嘲笑聲:哇,曾澤的臉今天是青紫色的!臉上為什麼要貼太陽旗?哈哈哈!他又被酒鬼老爸打了!

這是習以為常的事。對於十幾歲的中學生來說,他人的傷痛是他人的事,只要自己開心就好。如果換做是我看到別人被揍,應該也會偷笑吧。我在座位上坐下,平靜地從書包拿出課本。撕下臉上洇出圓形血痕的紙時,傷口稍有些疼。

我的座位在教室的中間部位,成績也像座位一樣不前不後。不會主動舉手答題,也不會被點名,所以這一整天都沒有老師注意到我的傷。當然,也可能是他們視而不見。

放學回家我又走了早上那條路。說不清是為什麼,或許是心中有所期待。

從兩塊油菜地之間穿出,發現前方也有個背著書包的人在走。大概是覺得熱,他把校服脫下像圍裙般系在屁股後面。高大挺拔的背影讓我懷疑會不會是記憶中的某人,但他家在村東,回家應該不走這條路。

對方很快察覺到我的存在,回頭看清我後嘴角自然咧開,笑著叫我名字。真是他。我也努力笑了笑,招呼說:「睿龍。」

曾睿龍和我同村又同校,不過他大我3歲,我是初三,他是高三。3歲對小孩子來說是很大的年齡差,但奇怪的是我們並未因此有隔閡,兩人像同齡人一樣常在一起玩耍。睿龍的成績在班級里名列前茅,家境也不錯,父母都很疼愛這個品學兼優的獨生子。隨著年齡的增長和學業的加重,我逐漸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差距,自卑感作祟,這幾年和他的來往少了。沒想到在這天,我們又像小時候一樣並肩同行。

睿龍很健談,一路上都是他在說話,從學習講到生活,似乎什麼事到了他嘴裡都會變得有趣。我被淡淡的生疏感圍困,勉強附和,直到他說起那件事。

「知道嗎?最近有算命的人借住在村裡。」

「算命的?」

鄉下人普遍迷信算命,不過一般都是去鎮上找算命先生算,下鄉算命還常住的我還沒聽說過。

「是一個中年婦女,頭髮長長亂亂的,有種巫婆的感覺。聽說算命挺準的,村裡和鄰村的不少人上門來找她算,花個十幾塊錢就行。」

他的描述讓我聯想到電影里的吉普賽人。

「……對了,她還帶了個女兒一起,年紀不大,挺漂亮的。」睿龍的臉上露出笑意,我覺得這才是他走這條路的原因吧。

見我沒啥反應,他又說:「咦?你不知道嗎?她們就住在村裡原先做倉庫的藍磚房裡。」

我這才聯繫起早上看到的女孩子。她多半就是那個算命人的女兒,但是漂亮嗎?其實我沒看清,只記得她兇巴巴的樣子。

「……算命什麼的,都是騙人的吧?」

「不,這人真的很准。她還看出村口阿根伯身上有死光,說他將要遭遇不測。阿根伯家裡人不信啊,但阿根伯信了,還出三千塊錢叫算命的消災。到日子那天,阿根伯正在田裡犁地,算命的母女突然來找他,剛爬上田埂,他家那頭一向溫順的大水牛突然發了瘋,把隔壁田裡的王胖撞成了重傷。如果阿根伯沒上田埂去見算命的,那他的身板肯定扛不住這一撞。」

「這麼神?」

「不信我帶你去看啊。」

藍磚房就在前方不遠,我倆心照不宣地上了石橋走向河對岸。

跟早上不同的是,藍磚房門口圍了不少人,多到看不清裡面在幹嘛。就算命來說,似乎生意有點好過頭了。

等到走近我們才發覺,人群好像不是為了算命而來,而是吵架。

「什麼出錢消災?都是假的!躲過了牛撞,我公公還是死啦!」

「送佛送到西,人沒保住就是騙錢!」

「就是!都是騙人的!把騙去的錢吐出來!」

村裡的三姑六婆們簇擁著阿根伯的兒媳,矛頭指向坐在門口一張桌後的中年婦女。這個頭髮枯黃散亂的婦女應該就是算命人,她低垂雙目抱臂坐定椅子上,冷對那些女人的指責。

聽了幾句後,我大致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花了三千塊錢破財消災的阿根伯,今早因為腦溢血死在了麻將桌上,這些人是替他兒媳婦出頭來討錢的。

算命女人的表情漸漸變得不耐煩,冷哼了一聲說:「錢是不會退的。被牛撞的災已經消了,後面搓麻將腦出血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又沒說出那點錢就能長命百歲。」

阿根伯兒媳聳起肩膀高聲說:「說的倒輕鬆,那可是三千塊啊!」

這時算命人身後的門突然打開,一個女孩子手抓房門沖著人群大叫:「三千塊錢買三天的命很貴嗎?!人命是用錢買得到的嗎?!人生在世,多活一天都是千金難買!」這穿著寬鬆毛衣的女孩正是早上刷牙時瞪我的那一個。

女孩的強勢出現一時將姑婆們震住,但很快人群又圍上來,叫罵的同時開始推搡,眼看一場女人間的毆鬥在所難免。

「不好啦!出事啦!殺人啦!」就在此時,又一個村裡的女人大叫著從遠處跑來。

這刺激的話題立刻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架也不打了,圍上去問什麼事。我們也湊上去打聽。據說是附近雜貨店的老闆娘被人用榔頭砸死在店內,現場十分慘烈。那是村裡唯一一家雜貨店,我也常去光顧,從日用商品到各類零食都有賣,生意不錯。記得老闆娘是個小個子婦女,人很和氣。

姑婆們和圍觀人眾很快轉移陣地去看兇殺現場,人單勢孤的阿根伯兒媳也走了,臨走前揚言說再也不來算命。

「走吧走吧。」睿龍拉了我一把。別人都走了,女孩還在怒目而視,如果我們兩個留下只會自討沒趣。我倆混在人群中灰溜溜地離開。

路上睿龍又鼓動我跟著人流去看殺人現場。雖然我也想去,但怕晚歸挨打,就此和他分別。

3

正式和阿眉相識,是在幾天後的傍晚。我又挨了父親的打,拖著傷痛的身體來到家北邊一個長滿青草的土坡上,想一個人待會兒。

土坡下除了野草就是灌木,前方沒有建築遮擋,可以看得很遠。我喜歡這個地方,常常獨自過來,口袋裡有煙就點上一根,就像現在。遠方灰色的地平線處隱約能看到高樓大廈,那是城市所在的方向。如果我出生在那裡,有個睿龍那樣的家庭就好了。我常常這樣幻想。

「能給根煙嗎?」身後傳來的人聲嚇我一跳。不知何時有人從土坡另一側上來了。

問話的女孩子穿著白色毛衣,長發隨風擺動,正是算命人的女兒。她身體微微前傾,對我伸出右手,動了動食中二指。

我愣了一下,還是把手中的白色紙包遞了出去。裡面躺著三根睡相不太好的煙。

她有些意外地看著紙包,笑了笑後從裡面取走一支,又說:「借個火。」

我忙從兜里翻出火柴,像電影里那樣划上一根用手捧著。她彎下腰,叼著煙把頭湊過來,用一隻手攏起在我手邊擋風。

垂落的長髮觸碰到我的手指,如此柔順的觸感。第一次有陌生異性離我這麼近,我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迫。

「謝謝。」她直起腰,吁著氣長長吐出一口煙。「不是買的煙嗎?」說著她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呼吸雖然順暢了,但心跳開始加速。我用盡量平緩的語氣回答:「是……偷我爸的。從煙盒裡偷偷抽掉幾支他不知道的。」

「因為這個被打嗎?」

「不是。偷煙會被打,不偷也被打。醉鬼打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哎?你怎麼知道我爸打我?」

「你臉還腫著呢。上次是去上學的路上吧?臉上也有傷。」

沒想到她竟然記得我,心中沒來由地湧起一股暖流。

她的臉色忽然嚴肅起來:「小小年紀為什麼抽煙?」

「……你不也在抽?」

「我十八了,是成年人。」

「那也不過比我大三歲……」

「十五歲還是小孩子,差別很大。」她的臉上出現頑皮的笑意,「成年人很會騙人哦,就算騙了你都不知道。」

我故意傻傻笑了笑回應她的玩笑。猛吸了一口煙後,正式回答她之前的問題:「抽煙的話,就不會覺得那麼痛。」

她看了我一眼,語氣變得低沉:「我也這麼覺得。抽煙的話,會忘掉很多事。」說話時,她的目光里似乎含著淡淡的哀傷。

「你也被……」

「不,我媽不打我。她只是對我很小氣,連買煙的錢都不給我。哼。」

「我見過你媽,那次她在跟人吵……」

她哦了一聲,大概因為是不愉快的經歷,不願再提。

「算命什麼的……是真的嗎?」我還是忍不住想滿足好奇心。

「哼哼,假的。我媽只是善於察言觀色,加上從其他人那裡旁敲側擊聽來的訊息,總能忽悠到一些人。算命的不都是這樣嗎?」她扯動嘴角笑著說,說話時鼻腔里還有煙飄出來。

「但她真的看出了阿根伯的災禍啊,要不是後來又出了事……」

「那個……是另外一回事。」

說完這句她就不再開口,好像這話題觸到了她的禁忌。我像新手園丁一不小心折斷了正在護理的花枝,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猛吸煙。很快她的煙也到了盡頭,我拿出紙包跟她分了最後兩支。

「你叫什麼名字?」拿煙的時候她問我。好像這時候才覺得欠我的情,有必要認識一下。

「曾澤。你呢?」

「卓眉,是眉毛的眉。」

說到眉毛時我不由地偷瞧了眼她的眉毛。纖細的彎眉,是很好看。

煙抽掉半根的時候,我聽到風中有喊我名字的聲音。光是那聲音,就讓我背脊發冷。很快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出現在土坡下,是我的父親。

我忙把煙丟掉踩滅,站起身看有沒有地方好躲。但他已看到我,沖我大喊:「小子!給我滾回家!你媽在找你!」

走下土坡時,雙腿有點發軟。雖然沒被他看到抽煙,但身上的煙味一時不散,回去後恐怕又是一頓打。

「是他嗎?」背後的阿眉在問,「你父親?」

「是、是他……再見。」

「嗯,再見。」

走了幾步後,我聽到她又說了一句:「別害怕,不會太久的。」

我回頭看她,不明白話中的含義。

「磨蹭什麼?!快下來!」

我在父親的喝罵聲中下了坡,腦海里還殘留著剛才回頭看到的那一幕——站在土坡頂上的阿眉一手拿著煙,另一隻手插進被風吹亂的頭髮。手臂投下的暗影落在臉上,笑容顯得有些詭異。

4

那天回去以後,我果然又挨了打。不過那也是我最後一次挨父親打,因為兩天後的晚上,酒醉的父親失足掉入村裡水渠淹死了。

原以為父親死掉的話我會開心大笑,像被提前釋放的囚犯般盡情奔跑,事實上卻完全沒有那種感覺,看到他被水泡腫的屍體,我還是很難過。當母親撲在屍體上嚎啕大哭的時候,我的眼淚也跟著掉落。

父親死後,他還沒抽完的大半包煙被我收入囊中。雖然不再有人打我,但我的心情還是常常不好。

又一個登上小土坡的午後,我發現阿眉已經坐在上面。看到我上來,她微微點了下頭。

「不會再有人打你了。」還沒等我到坡頂她就開口,「我說過,不會太久的。」

我張開的嘴一下子無法閉合:「你……你上次說的就是這個?你知道我爸他很快會死?」

「我知道。」聲音低到我幾乎聽不到。

「你怎麼會知道?你也會算命?」

「會算命的,本來就是我。」她再次抬頭,用空洞的眼神望著我說,「因為我能看出有誰快要死掉。」

「正常的病死老死除外,在我眼裡,非正常死亡的人臨死前額頭上會有相應的數字。死前第三天,也就是只剩下72小時生命的時候會出現3,第二天是2,死亡當天是1,即將死亡的時候,會變成從10到0的讀秒。到0的那一刻,人就死了。」

她隨意說出的話語完全沒有真實感,我哈哈笑著說:「那麼神?雜貨店老闆娘也屬於非正常死亡吧?你有沒有看到她頭上的數字?警察說店裡錢沒被盜,懷疑是仇殺,你能看出是誰殺了她嗎?」

「那幾天我沒去店裡,不知道她會死。抓兇手還是警察比較在行,我也看不出人會以什麼方式死去。」

「你在說真的?」她的語氣讓我有些狐疑,「死前頭上出現倒數什麼的……不是從哪裡聽來的恐怖故事嗎?」

「有嗎?我沒聽過這種故事。也許是和我一樣的人根據自己的事編出來的?不止是三天倒數,數字還有顏色變化。最初是白色的,越接近死亡地點數字顏色會越深,當變成黑色同時倒數為0時,就會死在那個地方。上次遇到你的前一天,我在水渠邊見過你父親,當時他的額頭上是黑色的3。」

陷入驚愕的我一時被哽住話語。儘管難以置信,我還是忍不住問:「就是說……你不但事先知道我父親會死,還知道他會死在哪裡?」

「沒錯。」

基於這種假設,我馬上想到另一種可能:「數字變成黑色的0就會死,那如果數字為0時他沒在死亡地點、0沒變成黑色呢?」

阿眉沉默良久,無奈地嘆了口氣後才回答我:「那他有可能逃過一劫。」

「那你為什麼不救我爸?你把地點告訴我啊!如果要錢也可以,你為什麼不說?」剛剛還以為是玩笑,此時我的語氣卻急了起來。

阿眉似乎被我嚇到,往後縮了縮身體:「但他……不是喝了酒會打你嗎?你不恨他嗎?」

父親原先是村辦小廠的工人,因為廠子效益不好兩年前被辭退。他沒什麼別的技能,年紀又大,沒能再找到工作,只好在家務農。但這年頭在鄉下務農幾乎沒什麼收入,家裡的開銷都來自在縫紉作坊幹活的母親。最開始父親借酒澆愁,後來上了癮,整天醉生夢死,靠打我發泄苦悶,所以就算挨打,我也沒有很恨他。

「就算恨他也是我爸啊!我只有這一個爸爸!要是知道那天他會淹死,把他灌醉關在家裡就沒事了……」說到這裡眼淚竟然流了出來。

「原來這樣……」阿眉略帶悵然的聲音響起,「但是要救一個人沒那麼簡單。曾經有一個富翁,我看出他會死在碼頭上,告訴他以後,他在死亡當日把自己綁在家裡床上,但最後他還是死了。有劫匪闖進他家,搶完錢還把無法反抗的他殺了。」

「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我也不知道。」阿眉搖著頭,看向我時臉上露出苦笑,「可能真有死神存在吧?我們這樣作弊惹惱了他,來了個『突然死亡法』。我沒機會看到當時的數字變化,可能是一下子從白色跳到黑色然後倒數為0了吧。」

「但是,你剛才不是說有可能不死的嗎?」

「是有可能。我也是過了很久才發現這辦法的。想要成功逃脫,必須先找到死亡地點,在最後的10秒倒數時再迅速離開,這樣數字為0時卻不是純黑色,就有可能不死。」說完方法,阿眉很快又搖頭:「但是……就算逃過也沒有意義的。」

「為什麼?」

「因為10分鐘後額頭上的數字會再次出現,三天後會在另一個地方以另一種方式死去,就像上次的阿根伯。」

「那可以再救他啊!再找出死亡地點,再及時避開。」

「再避開的話也只是多活了三天,倒數會一次又一次開始,直到人真的死去。」

「那就再救啊,只要人活著就……」

「做不到的!」阿眉突然對我大叫起來,臉色也變得很嚇人。「命運是無法改變的!人該死的時候就去死好了!拖拖拉拉的,對本人對他人都不好!知道自己命在旦夕的人,對這個世界的態度會變!會不甘心!會嫉妒還能活下去的人!會做出可怕的事情!為了救他而奔波的人也會身心疲憊!到最後會恨這個人!你知道我最多救過一個人幾次嗎?七次!但是第八次的時候……他還是死了。那個人……就是我爸。」

阿眉說完很快扭過頭去。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我知道她一定在哭。

「為什麼……最後還是……」

「那時候我還小。第八次坐在他車上四處尋找那個死亡點時,三天三夜沒合眼。我實在太累了,眼看時間快到,我哭著對苦撐著開車的他說——爸爸,對不起,你去死吧!你還是去死吧!這時對面一輛卡車突然衝過來,爸爸他猛打方向盤避讓,把我甩出了車窗,他連人帶車被撞到了路另一側的江里。」

聲音落下後是一陣靜默。我聽到阿眉用鼻腔吸氣的聲音。

「最後他淹死在了江底,我卻被灌木接住,觀察了一星期就出了院。你知道嗎?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好多年,但最後對他說了那些話的愧疚,一直留在我心裡!」轉頭朝向我時,阿眉的臉上已經沒有眼淚。「所以說,這都是命運,是無法改變的。硬要去改變的話,對大家都不好。現在就算看出來有人會死,我也不會去救。阿根伯那次是在我媽哀求下才答應的,為的是賺點錢救急。我提前跟蹤他發現了死亡點是在田裡,之後我們才一起去叫他上岸的。」

我已經不再懷疑她話的真實性,也不再怪她沒有救我爸,能做的,只有嘆息。

我從口袋裡摸出那大半盒煙塞到她手裡:「現在沒人打我,不需要香煙來忘掉痛苦了。你拿著吧,你可能比我更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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