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雞之味》愛在永恆顫抖的手
起初不知道為何此片的片名叫「梅子雞之味」，後來，想來，片中唯一出現這道菜，是妻子為準備死去卧床的丈夫阿里準備的，那是丈夫唯一曾經讚賞過，也是最喜歡的一道菜。彷彿他們兩人並不幸福的婚姻中，唯一曾經存在過的美好，也如同此片中的男主人公納賽爾阿里一樣，在失去全部美好的同時，也失去了生存本身實體的意義。
電影，在如同手繪版層疊空間中拉開帷幕，納賽爾阿里在德黑蘭中轉時在一家樂器店試拉著一把小提琴，在決定購買後急促地穿梭在街道，他與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擦肩而過，他喊出了一生中最為美妙的名字：「伊蓮」。
故事是從尋找小提琴開始的，作為一個音樂家，一把能和生命本身相切合的樂器，是生命的延展，同時也是全部摯愛的傾注。而作為一個藝術家，生活的本身是最大的障礙，也是無能自我本身的另一個殘酷地域，他們作為敏感本體感觸所有韻律的同時，也在抵禦著來至生活本身無可抵抗的焦灼與無所適從，於是生活中婚姻的另一半，或許就會成為除了死神之外，最大的魔鬼。
當納賽爾阿里在弟弟阿比迪的指引下，不遠千里從如同死神的古董店主手中買下的那把小提琴，也在最終成為了推到納賽爾阿里最後的一根稻草，納賽爾阿里決定去死。而在旁白的推陳下，我們獲知八天後納賽爾阿里躺在了冰冷的低下，所有愛的人，都來了。
我並不完全知曉，為何要將這樣一個故事講述到銀幕之前，導演之前那部《我在伊朗長大》並未看過，不過從此片的畫面、空間鋪陳、色彩基調以至於人物設置，都是將伊朗的外在異域風情與法國濃墨重彩的精神氣息結合在一起，甚至當納賽爾穿山越嶺時，山川畫面竟讓我一時間恍惚看見了中國傳統山水畫的空靈曼妙，而帶著這混雜著不同文化的畫面，配合著層次感很強的空間，在那八天中，納賽爾想到的以及故事所交代的他這一生中的經歷，都被一一地分段、分人、分情感脈絡交叉纏結而來。
妻子因他孤傲獨覺不擔當家庭的憤怒，弟弟因他準備去死的常規不解，兩個孩子無法做精神上的寄託與延續，彷彿他生來就是一個害蟲，而這一切都忽略了，最殘酷的傷害都源於最親密之人的本溯。
在第一天以及第二天中，思考著死亡的方式、自己的童年生活、女兒在今後生活中的無助愛情和最後慘淡的死亡，還有與妻子存在的本質矛盾，最後那個在黑夜幻夢中出現的纖細的腳，更似現實生活的一種回想，不是總結亦不是反省。第三天的突然想到思想的延續，卻被那個無知兒子一個屁打回原型，生活永遠不是自己所設想的那樣去發展。而妻子準備和好，做了他最愛的梅子雞卻被他回絕了。而與妻子的婚姻，在回顧中發現一個真理，從來沒有的愛情，從來沒有來。而這一切都回歸到他21歲在伊朗設拉子和當時最偉大的老師學習小提琴的溫暖卻殘酷的一段時光。
藝術都需要痛苦，而這個最大的痛苦都將來至與失戀，在那個美好的下午，納賽爾還在思索著如何抓住一絲嘆息的時候，他看到了一雙美麗的腳踱步從眼下而過。
急促的鼓聲帶動著納賽爾的有些慌亂的腳步，在一家鐘錶店中看到了那張清新純美不失風骨的臉龐，於是痛苦也隨著這段同樣慌亂有些小可愛的愛情而來了，在短小板的鋼琴聲中，納賽爾一次又一次弄壞買來的那台座鐘，只為了能見到伊蓮。
第五天是死亡來臨的最後預警，納賽爾想到了母親去世前的情景，那倔強的煙霧從房間飄忽成一股塵煙，是靈魂攀爬著眷戀與藩籬，直下後是荒蕪的墓地，在那裡納賽爾第一次遇見了死神。而在死神的黑夜之中，阿里的兒子正在燈光下為他祈禱，他又一次與死神面對面，而此時他後悔卻已經太遲了。
在彌留之際，他原諒了妻子，看見了孩子關注的目光，也在那一瞬間的迴旋之中，看到了伊蓮的身影。原來，那一聲嘆息，是失去摯愛的真實，原來，所有藝術的真諦都是來源與自身痛苦的轉圜，沒有什麼是不需要失去就可以擁有的，也沒有什麼是在彼此相望卻一人已然相忘時，最冷卻而冰涼的現世。
在最後一天中，是伊蓮同樣歲月平常本身的翻看，而漂流的身軀帶著愛在手指上的顫抖，抓住的最後一個嘆息的本身，隨著那小提琴摔碎的是那雨中哭泣和永別的吻，是今生永不再的靈魂失去，是顫抖手彈出的音樂。而，納賽爾不知道是，當兩人相遇時，白頭對白頭時，伊蓮否認相識轉身離去踉蹌的腳步，那磅礴而出的淚水，愛之永恆的別離，不僅僅是一次別離，而是永別。
電影的畫面唯美，庭院的夏青冬涼，帶出的意境，混雜著導演雙重身份與經歷的交雜，或許，只有痛苦的愛，才是永恆本身的真相，我們追求著極致的美好，也會因為這樣的美好喪失更多的美好，不知道，這樣的思想留存，是否是我們真正想要的，只是，在沒有顫抖的手中，是不會有嗚咽哭泣卻凄美本身的小提琴美崙的聲音。
2012-12-15
【作者簡介】瑪麗蓮女士，作家，影視評論人，一直從事IT業，曾是廣播電台策劃，做過搖滾樂經紀人。從1997年開始寫作，曽為榕樹下籤約作者。喜好寫散文和電影評論，也寫中短篇小說和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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