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過庭書譜取法王羲之、王獻之,筆勢堅勁,直逼二王
《書譜》是中國書學史上一篇劃時代的書法論著,提出他著名的書法觀:「古不乖時,今不同弊」,為書法美學理論奠定了基礎。
孫過庭草書真跡書法長卷《書譜卷》墨跡本,縱26.5厘米,橫900.8厘米,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書譜卷上 吳郡孫過庭撰
夫自古之善書者,漢魏有鍾
張之絕,晉末稱二王之妙。王
羲之云:「頃尋諸名書,鍾張信為
絕倫,其餘不足觀。」可謂鍾張
雲沒,而
羲獻繼之。又云:「吾書比之鐘
張,鍾當抗行,或謂過之。張
草猶當雁行。然張精熟,池水
盡墨,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
必謝之。」此乃推張邁鍾之意也。
考其專擅,雖未果於前規;
摭(zhí拾取、摘取)以兼通,故無慚於即事。評
者云:「彼之四賢,古今特絕;而今
不逮古,古質而今妍。」夫質以代
興,妍因俗易。雖書契之作,
適以記言;而淳醨一遷,質文三
變,馳鶩沿革,物理常然。貴能
古不乖時,今不同弊,所謂「文質
彬彬。然後君子。」何必易雕宮於
穴處,反玉輅於椎輪者乎!又
云:「子敬之不及逸少,猶逸少
之不及鍾張。」意者以為評得
其綱紀,而未詳其始卒也。且元
常專工於隸書,伯英尤精於
草體,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
擬草則餘真,比真則長草,雖
專工小劣,而博涉多優;總其終
始,匪無乖互。謝安素善尺牘,
而輕子敬之書。子敬嘗作佳書
與之,謂必存錄,安輒題後答之,
甚以為恨。安嘗問敬:「卿書何如右
軍?」答云:「故當勝。」安云:「物論殊
不爾。」子敬又答:「時人那得知!」
敬雖權以此辭折安所鑒,自
稱勝父,不亦過乎!且立身揚
名,事資尊顯,勝母之里,曾
參不入。以子敬之豪翰,紹右
軍之筆札,雖復粗傳楷則,
實恐未克箕裘。況乃假
托神仙,恥崇家范,以斯成
學,孰愈面牆!後羲之往都,
臨行題壁。子敬密拭除之,
輒書易其處,私為不惡。羲
之還見,乃嘆曰:「吾去時真大
醉也!」敬乃內慚。是知逸少
之比鍾張,則專博斯別;子敬
之不及逸少,無或疑焉。余志
學之年,留心翰墨,昧鍾張之餘
烈,挹羲獻之前規,極慮專精,
時逾二紀。有乖入木之術,無
間臨池之志。觀夫懸針垂
露之異,奔雷墜石之奇,
鴻飛獸駭之資,鸞舞蛇驚
之態,絕岸頹峰之勢,臨危
據槁之形。或重若崩雲,或
輕如蟬翼。導之則泉注,頓之
則山安。纖纖乎似初月之出
天涯,落落乎猶眾星之列河
漢。同自然之妙有,非力運之
能成。信可謂「智巧兼優,心
手雙暢;翰不虛動,下必有由。」
一畫之間,變起伏於鋒杪;一
點之內,殊衄挫於毫芒。況雲
積其點畫,乃成其字。曾不
傍窺尺牘,俯習寸陰。引班
超以為辭,援項籍而自滿。任筆
為體,聚墨成形。心昏擬效之
方,手迷揮運之理,求
其妍妙,不亦謬哉!然君子立
身,務修其本。楊雄謂:「詩賦
小道,壯夫不為。」況復溺思毫
厘,淪精翰墨者也!夫潛神對弈,
猶標坐隱之名;樂志垂綸,尚
體行藏之趣。詎若功宣禮
樂,妙擬神仙,猶挻埴之罔窮,
與工爐而並運。好異尚奇之
士,玩體勢之多方;窮微測妙
之夫,得推移之奧賾。著述
者假其糟粕,藻鑒者挹其
菁華,固義理之會歸,信
賢達之兼善者矣。存精寓
賞,豈徒然歟?
而東晉士人,互相陶淬。至於
王謝之族,郗庾之倫,縱不盡
其神奇,咸亦挹其風味。去
之滋永,斯道逾微。方復聞
疑稱疑,得末行末,古今阻絕,
無所質問;設有所會,緘秘
已深;遂令學者茫然,莫知
領要,徒見成功之美,不悟
所致之由。或乃就分布於
累年,向規矩而猶遠,圖
真不悟,習草將迷。假令
薄解草書,粗傳隸法,
則好溺偏固,自閡通規。
詎知心手會歸,若同源而
異派;轉用之術,猶共樹而
分條者乎?加以趨變適時,
行書為要;題勒方畐,真乃
居先。草不兼真,殆於專謹;
真不通草,殊非翰札。真以點
畫為形質,使轉為情性;草
以點畫為情性,使轉為形質。
草乖使轉,不能成字;真虧點
畫,猶可記文。回互雖殊,大體
相涉。故亦傍通二篆,俯貫
八分,包括篇章,涵泳飛白。若
毫釐不察,則胡越殊風者
焉。至如鍾繇隸奇,張芝草
聖,此乃專精一體,以致絕倫。
伯英不真,而點畫狼藉;元
常不草,使轉縱橫。自茲己
降,不能兼善者,有所不逮,
非專精也。雖篆隸草章,工
用多變,濟成厥美,各有攸
宜:篆尚婉而通,隸欲精而
密,草貴流而暢,章務
檢而便。然後凜之以風神,溫
之以妍潤,鼓之以枯勁,和之以
閑雅。故可達其情性,形其
哀樂,驗燥濕之殊節,千古
依然;體老壯之異時,百齡俄
頃。嗟乎,
不入其門,詎窺其奧者也!又
一時而書,有乖有合,合則流媚,
乖則雕疏,略言其由,各有
其五:神怡務閑,一合也;感
惠徇知,二合也;時和氣潤,
三合也;紙墨相發,四合也;偶
然欲書,五合也。心遽體
留,一乖也;意違勢屈,二乖也;
風燥日炎,三乖也;紙墨不
稱,四乖也;情怠手闌,五乖
也。乖合之際,優劣互差。得
時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若五乖
同萃,思遏手蒙;五合交
臻,神融筆暢。暢無不適,蒙
無所從。當仁者得意忘言,
罕陳其要;企學者希風
敘妙,雖述猶疏。徒立其工,
未敷厥旨。不揆庸昧,輒
效所明;庶欲弘既往之風
規,導將來之器識,除繁
去濫,睹跡明心者焉。代有
《筆陣圖》七行,中畫執筆
三手,圖貌乖舛,點畫湮訛。頃見
南北流傳,疑是右軍所制。
雖則未詳真偽,尚可發啟
童蒙。既常俗所存,不藉編
錄。
至於諸家勢評,多涉浮華,
莫不外狀其形,內迷其理,今
之所撰,亦無取焉。若乃師宜
官之高名,徒彰史牒;邯鄲淳
之令范,空著縑緗。暨乎崔、
杜以來,蕭、羊已往,代祀綿遠,
名氏滋繁。或藉甚不渝,人亡
業顯;或憑附增價,身謝道衰。加以糜蠹不傳,搜秘
將盡,偶逢緘賞,時亦罕窺,優
劣紛紜,殆難覼縷。其有顯
聞當代,遺迹見存,無俟抑
揚,自標先後。且
六文之作,肇自軒轅;八體之
興,始於嬴政。其來尚矣,厥
用斯弘。但今古不同,妍質懸
隔。既非所習,又亦略諸。復有
龍蛇雲露之流,龜鶴花英
之類,乍圖真於率爾,或寫瑞
於當年。巧涉丹青,工虧翰
墨,異夫楷式,非所詳焉。代
傳羲之與子敬筆勢論十章,
文鄙理疏,意乖言拙,詳其旨
趣,殊非右軍。且右軍位重
才高,調清詞雅,聲塵未泯,翰
牘仍存。觀夫致一書,陳一事,
造次之際,稽古斯在;豈有貽
謀令嗣,道葉義方,章則
頓虧,一至於此!
又雲與張伯英同學,斯乃
更彰虛誕。若指漢末伯英,
約理贍,跡顯心通;披卷可明,
下筆無滯。詭辭異說,非
所詳焉。然今之所陳,務裨學
者。但右軍之書,代多稱習,良
可據為宗匠,取立指歸。豈惟
會古通今,亦乃情深調合。
致使摹拓日廣,研習歲
滋,先後著名,多從散落;
歷代孤紹,非其效歟?
試言其由,略陳數意:止如《樂
毅論》、《黃庭經》、《東方朔畫
贊》、《太師箴》、《蘭亭集序》、
《告誓文》,斯並代俗所傳,
真行絕致者也。寫《樂毅》
則情多怫鬱;書《畫贊》則
意涉瑰奇;《黃庭經》則怡
懌虛無;《太師箴》又縱橫爭
折;暨乎《蘭亭》興集,思逸
神超;私門誡誓,情拘志慘。
所謂涉樂方笑,言哀已嘆。
豈惟駐想流波,將貽嘽喛
之奏;馳神睢渙,方思藻繪
之文。雖其目擊道存,尚或
心迷議舛。莫不強名為體,
共習分區。豈知情動形
言,取會風騷之意;陽舒
陰慘,本乎天地之心。既失
其情,理乖其實,原夫所致,
安有體哉!夫運用之方,雖
由己出。規模所設,信屬目前。
差之一豪,失之千里。苟知
其術,適可兼通。心不厭精,
手不忘熟。若運用盡於精熟,規矩諳於胸襟,自然容與徘徊,意先筆後,瀟洒流
落,翰逸神飛,亦猶弘羊
之心,預乎無際;庖丁之目,不
見全牛。嘗有好事,就吾求
習,吾乃粗舉綱要,隨而授
之,無不心悟手從,言忘意得,
縱未窮於眾術,斷可極
於所詣矣。若思通楷則,少
不如老;學成
規矩,老不如少。思則老而
愈妙,學乃少而可勉。勉
之不已,抑有三時;時然一
變,極其分矣。至如初學
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
務追險絕,既能險絕,復歸平正。
初謂未及,中則過之,後乃
通會。通會之際,人書俱老。仲尼
云:「五十知命」、「七十從心」。故以
達夷險之情,體權變之
道,亦猶謀而後動,動不失
宜;時然後言,言必中理矣。是以右軍
之書,末年多妙,當緣思慮
通審,志氣和平,不激不厲,
而風規自遠。子敬已下,莫
不鼓努為力,標置成體,
豈獨工用不侔,亦乃神情
懸隔者也。或有鄙其所作,
或乃矜其所運。自矜者將窮
性域,絕於誘進之途;自
鄙者尚屈情涯,必有可通
之理。嗟乎,蓋有學而不能,未
有不學而能者也。考之即事,
斷可明焉。然消息多方,性情
不一,乍剛柔以合體,忽勞逸而
分軀。或恬憺雍容,內涵筋
骨;或折挫槎枿,外曜鋒芒。察
之者尚精,擬之者貴
似。況擬不能似,察不能精,分
布猶疏,形骸未檢;躍泉
之態,未睹其妍,窺井之
談,已聞其丑。縱慾唐突
羲獻,誣罔鍾張,安能掩當
年之目,杜將來之口!慕習
之輩,尤宜慎諸。至有未悟
淹留,偏追勁疾;不能迅速,
翻效遲重。夫勁速者,超
逸之機;遲留者,賞會之致。
將反其速,行臻會美之
方;專溺於遲,終
爽絕倫之妙。能速不速,
所謂淹留;因遲就遲,詎名
賞會!非其心閑手敏,難以兼
通者焉。假令眾妙攸歸,務存
骨氣;骨既存矣,而遒潤加
之。亦猶枝幹扶疏,凌霜雪而
彌勁;花葉鮮茂,與雲日而相
暉。如其骨力偏多,遒麗蓋
少,則若枯槎架險,巨石當
路,雖妍媚雲闕,而體質存
焉。若遒麗居優,骨氣將
劣,譬夫芳林落蕊,空照
灼而無依;蘭沼漂萍,徒青
翠而奚托。是知偏工易就,
盡善難求。雖學宗一家,
而變成多體,莫不隨其性慾,
便以為姿。質直者則徑
侹不遒,剛佷者又倔強無潤;
矜斂者弊於拘束,脫易者失
於規矩;溫柔者傷於軟緩,
躁勇者過於剽迫;狐疑者溺於滯澀,遲重者終於蹇
鈍;輕瑣者淬於俗吏。斯皆
獨行之士,偏玩所乖。《易》曰:「觀
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
以化成天下。」況書之為妙,近取
諸身。假令運用未周,尚虧
工於秘奧;而波瀾之際,已浚
發於靈台。必能傍通點
畫之情,博究始終之理,鎔
鑄蟲篆,陶均草隸。體五
材之並用,儀形不極;象八
音之迭起,感會無方。至若數
畫並施,其形各異;眾點齊列,為
體互乖。一點成一字之規,一字
乃終篇之准。違而不犯,和而
不同;留不常遲,遣不恆疾;帶
燥方潤,將濃遂枯;泯規矩於
方圓,遁鉤繩之曲直;乍顯乍
晦,若行若藏;窮變態於毫
端,合情調於紙上;無間心手,
忘懷楷則;自可背羲獻而
無失,違鍾張而尚工。譬夫絳
樹青琴,殊姿共艷;隋珠和
璧,異質同妍。何必刻鶴圖
龍,竟慚真體;得魚獲兔,猶
吝筌蹄。聞夫家有南威
之容,乃可論於淑媛;有
龍泉之利,然後議於斷
割。語過其分,實累樞機。
吾嘗盡思作書,謂為甚合,時
稱識者,輒以引示。其中巧
麗,曾不留目;或有誤失,
翻被嗟賞。既昧所見,尤喻
所聞;或以年職自高,輕
致陵誚。余乃假之以緗縹,題
之以古目,則賢者改觀,
愚夫繼聲;競賞毫末之奇,
罕議鋒端之失;猶惠
侯之好偽,似葉公之懼真。
是知伯子之息流波,蓋有
由矣。夫蔡邕不謬賞,孫
陽不妄顧者,以其玄鑒精通,
故不滯於耳目也。向使奇
音在爨,庸聽驚其妙響;
逸足伏櫪,凡識知其絕群,
則伯喈不足稱,伯樂未可尚也。
至若老姥遇題扇,初怨而
後請;門生獲書幾,父削而
子懊。知與不知也。夫士屈
於不知己,而申於知己;
彼不知也,曷足怪乎!故庄
子曰:「朝菌不知晦朔,蟪蛄
不知春秋。」老子云:「下士聞
道,大笑之;不笑之則不
足以為道也。豈可執冰而咎
夏蟲哉!」
自漢魏已來,論書者多矣,妍
蚩雜糅,條目糾紛:或重述
舊章,了不殊於既往;或苟興
新說,竟無益於將來;徒使繁
者彌繁,闕者仍闕。今撰為六篇,
分成兩卷,第其工用,名曰書
譜,庶使一家後進,奉以規
模;四海知音,或存觀省。
緘秘之旨,余無取焉。
垂拱三年寫記
關於作者
孫過庭(646~691),唐代書法家、書法理論家。名虔禮,以字行。吳郡富陽(今浙江富陽)人,一作陳留(今河南開封)人。
曾任右衛胄參軍、率府錄事參軍。胸懷大志,博雅好古。擅楷書、行書,尤長於草書,取法王羲之、王獻之,筆勢堅勁,直逼二王。著《書譜》2卷,已佚。
今存《書譜序》,分溯源流、辨書體、評名跡、述筆法、誡學者、傷知音6部分,文思縝密,言簡意深,在古代書法理論史上佔有重要地位。其中許多論點,如學書三階段、創作中的五乖五合等,至今仍有意義。
他出身寒微,在「志學之年」,就留心翰墨,學習書法,專精極慮達二十年,終於自學成才。到了四十歲,才做了「率府錄事參軍」的小官,因操守高潔,遭人讒議丟了官。辭官歸家後他抱病潛心研究書法,撰寫書論,可惜未及完稿,孫過庭因貧病交困,暴卒於洛陽植業里之客舍。
唐初大詩人陳子昂曾為他作《率府錄事孫君墓志銘》和《魏率府孫錄事文》,說「元常(鍾繇)既歿,墨妙不傳,君之遺翰,曠代同仙」。把孫過庭比為三國時的大書家鍾繇,可見他在唐初就很受推重。
賞析
細觀《書譜》墨跡,孫過庭既得二王筆法的真諦,又有所發揚、創新。全篇開始一段用筆沉穩。速去援來,應規入矩,就象交響曲的引子,意和氣平;中間寫得興起,筆勢漸轉放縱,點畫相連,鉤環牽引;到了後段,隨逸興遄飛而達到高潮,只見筆下生風,波詭雲譎,盡情揮灑。首尾三千餘言,高潮迭起一氣呵成,真是「意先筆後,瀟洒流落,翰逸神飛」,達到了「智巧兼優,心手雙暢」的化境。
看《書譜》的用筆,流暢婉轉中極富變化,「一畫之間,變起伏於鋒杪;一點之內,映帶俯仰,氣脈貫通。筆端或輕如蟬翼,或重若崩雲,剛中顯柔,柔中寓剛,飛動輕繼,意趣盎然。《書譜》筆法雖源於王羲之,但比王羲之更為雋拔剛斷、富於變化。最具有特點的是橫劃、長點捺,先頓筆重按,後順筆出鋒,使一筆中陡然出現兩種變化,波瀾跌宕,神采頓生。右環轉下作弧筆時,筆畫末端由精轉而出細鋒,鋒芒咄咄,精神外耀,宛如瀑布突然受阻,流水變細,從岩隙中急轉而出。藏鋒、露鋒、中鋒、側鋒,無拘無束,自然揮灑。其筆法、意趣、氣韻頗近陸機《平復帖》和王羲之《寒切帖》、《遠宦貼》,用筆破而愈完,紛而愈治,飄逸愈沉著,婀娜愈剛健」。
《書譜》的墨色亦燥潤參差,前半段以取妍,溫雅流美;後半段燥筆居多,「若柘槎架險,巨石當路」。其結構雖以平正為基調,但疏密聚散得宜,寬窄伸縮有致,在參差錯落的章法中,更見渾然天成之妙。
千百年來,《書譜》博得了眾多書家的讚歎和推崇,其中以孫承澤說得最為公允,他說:「唐初諸人無一人不摹右軍,然皆有蹊徑可尋。孫虔禮之《書譜》,天真瀟洒,掉臂獨行,無意求合,而無不宛合,此有唐第一妙腕」。
理論成就
孫過庭在書法理論方面的成就也是巨大的,其書論之精華集中在《書譜》之中,歷凡是研究書法者,無不奉為臬。在《書譜》三千七百字中涉及到書法發展、學書師承、重視功力、廣泛吸收、創作條件、學書正途、書寫技巧以及如何攀登書法高峰等課題,至今仍有現實意義。
首先,孫過庭回顧了漢晉四位大書法家(張芝、鍾繇、王羲之、王獻之)的成就及不同的書風,指出自他們以來書法發展的總體特點是「古質而今妍」。二王父子的功績,就在於他們走在這條道路的最前列,是當時人們審美觀點在書法上的集中體現,所以才成為書法大師。要學書法,就必須取法乎上,鍾、張、二王的生花妙筆,正是人們師法的最佳範本。
其次,字中點畫是組成書法藝術的基本元素,書家必須對此十分精熟,才能通過點畫體現「形質」,用揮寫來表達「性情」。儘管正、草書體有動靜之別,技巧表現也各有側重,但「形質」和「性情」總是顯示書法生命活力的基本要求。為了更好地充實書法的活力,還必須從其它各種書體中去吸取新的營養。比如學習楷書與草書,應該「旁通二篆,俯貫八成,包括篇章,涵泳飛白」,兼收博採,有容乃大。當然,書法創作的成功與否,除了書法家的功力是否深厚外,人的情緒,工具、材料的優劣,以至天氣季節的變化,都會產生影響。書寫者應在最佳狀態時揮毫,才能使書法藝術達到理想的境界。
融諸體之長,觸類而旁通之,是書家成功的重要因素,歷代書家概莫能外。為了闡明這個問題,孫過庭分析了篆、隸、草、章的特點和長處,他說:「篆尚宛而通,隸欲精而密,草貴流而暢,章務簡而使」,這是歷來對諸書體最為簡明精闢的論述,其具體含義是:篆書,特別是小篆,是用首尾藏鋒、行筆中鋒、均勻一致的圓線條寫成的。圓線條具有柔和、婉媚、抒情的性格;轉角宜圓曲,形體宜修長,這樣線條才能貫通流暢,充分體現出婉柔流通的藝術特色。所以說:「篆尚婉而通」。
隸書改篆書的圓筆為方筆,方筆挺直有力,轉角處也改圓轉為方折,結體必然以嚴整代替「婉而通」,變長方為橫寬,這樣才能協調一致。所以孫過庭強調:「隸欲精而密」。隸書是以方直為特點,易顯呆板,故隸書嗇「蠶頭燕尾」,使方使嚴正的隸書顯出飛動活脫之氣。但不可多用,「燕不雙飛」,多則失去了「精而密」的特點。
草書是快速書寫的字體,要快就要刪並一些筆畫,且須把一些筆畫連通起來一鼓作氣寫出。其結果方白的楞角變成了彎轉的圓角,出現了許多擺動而流暢的曲線,故曰:「流而暢」。章草是隸書的草體,與今草相同處在刪簡和圓轉;不同處在字字獨立,保留了隸書的「燕尾」即捺筆。作為隸書的草體,它不如今草那樣連綿不斷一瀉千里,但比起隸書來卻快速簡便得多了,故曰:「簡而便」。
一個學書者,使篆之「婉能」,隸之「精密」、草之「流暢」、章之「簡便」,匯諸長於腕下,自然能成大家。
再次,孫過庭在《書譜》中談了書法創作中的核心問題--運筆(所以有人也稱《書譜》為《運筆論》)。他告誡學者要在「執、使、轉、用」的技巧上下功夫。針對當時書壇上出現的不良書風,即把一些裝飾性的「美術字」作為創新的書法,孫過庭指斥他們為「巧涉丹青,工虧翰墨」,沒有在運筆上下真功夫。
最後,孫過庭總結了書法藝術的創作規律,認為學習書法有三個階段,即平正一險絕一平正。他說:「初學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務追險絕;既能險絕,復歸平正。初謂未及,中則過之,後乃通會,通會之際,人書俱老」。任何一位成功的書法家都要遵循這個規律前進的。
《書譜》是孫過庭自己書法實踐的總結和升華,這些言之有物、透闢精到的書論給後學者的教益,比起那些缺乏書法實踐或書藝不高的理論家的泛泛空論,不知要多少。《書譜》無愧是一部書學經典。
※洛神賦十三行之秀勁園潤,行世小楷無出其右
※趙孟頫寫得書法名篇陋室銘和洛神賦,值得我們好好學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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