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期︱黑色的上午
浙江作文園地是學校、家長最受關注的習作教學公眾號
教學視點∣原創文學∣習作輔導∣學生習作∣校園文藝
作家介紹
陳加炎，一名陳家檐，筆名一可。現為紹興市作家協會會員、紹興市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紹興市書法家協會會員。1983年開始發表微型小說，後涉及散文、故事、雜文、寓言等創作。作品曾發表於《浙江日報》、《錢江晚報》、《貴陽晚報》、《周末》、《紹興日報》等報刊雜誌。著有散文集《柯橋這個古鎮》。
散文
黑色的上午
2018年1月25日，是我一生中最為黑色的日子。
這個上午，我在紹興第二人民醫院手術室外的等候處度過。一個上午5個多小時，感覺恍如一年、十年……那種度秒似日的精神折磨讓人刻骨銘心。
事因這次老娘肛腸患病，經過半個月的腸鏡、CT、B超、心電圖等一系列反覆檢查，於這日早上在醫務人員的精心「打扮」下躺上醫院的護送車，這時，老娘一臉鄭重地說出四個字：「腳鏈手銬。」我聽了感覺很不是滋味：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我不甚了了。
到了8時光景，87歲的老娘被推進了手術室，我們在場的兄妹6人：4個兄弟、2個阿妹（尚有一個阿弟因家有手抱孫女而未到）被拒之門外，隔牆守望，等候醫生髮落。
於是就這樣開始了一場漫長而痛苦的守候。
說漫長，是因為手術前醫生告知，這次手術時間為2個多小時，加上術前的準備和術後的復甦，一共需要4個小時。也就是說，老娘出手術室時間要到晏了。說痛苦，是因為雖然醫生已給我們吃了定心丸，但我們的心卻一直定不下來：老娘能吃得消這樣的大手術嗎？她能平安度過這場劫難嗎？為了讓她多活幾年、十幾年乃至幾十年，在別無他路的情況下，我們兄妹只得違心地達成口頭協議——同意醫生立馬動手術。
就這樣，我們挖空心思做老娘的思想工作。我甚至這樣勸慰她：現代人的平均壽命已經增加到了80歲，可老爹他62歲剛拿起退休工資就走了，少活了20年。在無法挽回的情況下，為了充分利用本給屬於他的壽命，現在老爹將這20年轉給你，所以我們要你活到100歲。她聽了當然不信，以為我在說笑話。可是我說的真不是空穴來風。一是因為老娘的長壽有其家史依據，她的一個大姐現在已經整整100歲了，住在養老院里開開心心、健健康康的，大概再活幾年沒問題吧。二是因為老娘心態好，待人寬和仁義，從無重言重語甚至惡語相向的時候，這是長壽的基本素質，她具備了，故很有可能成為百歲老人。三是老娘有大半生時間在吃素念佛，其虔誠狀令人敬佩。如果信其有佛，佛是一定會讓她健康快樂、長命百歲的。
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做思想工作的結果，老娘對動手術默認了。
但是默認歸默認，現實畢竟是現實。醫生說，這次手術有種種可以預測的危險性（包括身上需要打5個洞），只是我們救娘心切才不得已在手術書上籤了字。為此，為了穩住老娘的心，也為了老娘有一個良好的精神狀態，我們在手術前一直欺騙她說這是個小手術、一個多小時能結束手術。其目的是要她放鬆心境、放大膽子，配合醫生做好手術。
但是欺騙歸欺騙，我們知道這次手術老娘一定是吃足了苦頭的。心裡越是這樣擔憂，越是害怕在手術中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手術後能不能如期恢復？如果手術效果適得其反，我們豈不是對不住老娘？
滿腦子這樣的胡思亂想，越想心裡越慌兮兮，越想腦子越神經質。於是我們就像調窠雞娘似的坐一刻、站一會、走一圈、看一陣。這樣的情景在幾近凝固了的時間裡持續輪迴。
儘管等待中途老伴來了、兒子來了、妹夫土根來了，侄女陳璋來了，等候的隊伍擴大到了10人，但是靜悄悄的手術室里不因我們的煎熬而有絲毫動容的表現，手術的時間反而向著4個小時外延伸：11點半、12點、12點半、下午1點——如此看來手術情況不容樂觀！
正在我們思緒走神的時候，手術室的大門打開了，隨著醫務人員的一聲叫喊，我們蜂擁而至。只見推出來的車上躺著一位臉色蒼白的老人，鼻孔里、嘴巴上插著管子，臉面嚴重變形，如果不是細看，我們怎能輕易開口叫娘？
這時，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下午1點12分。
高級動物的性命竟然可以在片刻之間轟然倒塌，真是脆弱得一塌糊塗！猛然間，我記起了老娘進手術室前說的「腳鏈手銬」，隨之心裡一陣酸痛：按我們紹興人的迷信說法，人到了要告別人間的時候，閻羅大王先派小鬼帶著腳鏈手銬來迎接……這樣看來，老娘的默認是萬般無奈下的選擇，她已經將自己的生命交由閻羅大王擺布了。
想不到一向文弱而怯懦的老娘居然如此這般的勇敢！這遲到的勇敢讓人吃驚讓人佩服讓人淚奔！
就這樣，醫生在沒有商量的餘地下，直接把老娘推進了重症監護室，我們再次被拒之門外。
看來醫生對病人的救死扶傷與對家屬的人性化是兩碼事。
至此，整整難過了一個上午的我們，壓在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手術已經順利完畢，這是不幸中的萬幸。接下去的主要任務是看我們的漫長而細心的護理了。
「養兒防老」，這是中國人的傳統說法。老娘生了我們5個兒子2個女兒，苦到了無法形容的地步。現在到了我們回報她的時候了。娘在家在，家在福氣在！剛剛老同學聚過會，會上同學說有老娘的已經不多了，那時的一瞬間我有一種幸福感、自豪感油然而生。不是嗎？能看望老娘、陪伴老娘、護理老娘不就是一種運氣、一種福氣嘛！難怪一直來盡孝在先的大阿妹率先出口：老娘出院後住到我家去！一副「愛娘沒商量」的樣子真誠而樸實地上演。
於是這個黑色上午，在大阿妹低調而認真的話語聲中被驅散，給我們留下一個難忘的記憶。
本期編輯
陶茂江
中學語文高級教師
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
浙江省小語協會會員
冰心作文獎獲得者
TAG:浙江作文園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