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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尚在人已老

治城兄到建水時,忘了和他說,建水紫陶除了茶壺,更具煙火氣息的其實是汽鍋。經年使用過的汽鍋,閱盡了歲月的氣息和建水人吃汽鍋時的儀式,黢黑油亮,包漿十足,頗有上古青銅鼎的重器之感。據說,制陶名家向逢春的孫女現如今在一個不太喧鬧的水泥院子里,開了一家米粉店,閑弄生計。老一輩人原來滿院子的梅瓶陶器都砸了,一件不剩。米粉葷素皆有,治城兄實在應該去嘗嘗的。紫陶其實是介於陶和瓷之間的器物,比陶硬,比瓷松。原多為實用器,後人發現其透氣性極佳,加之粗獷荒蠻的風格,拙感古意皆能迷人,於是成為閑器而倍受追捧。時下,但凡能找到向逢春三個字的陶器,皆價過十萬,只是仿品極多。

建水古稱臨安,大抵是當下僅存不多仍可見到有馬車送賣井水的城市。井水甘冽的滋味和馬車輾過石板街道時呀呀的車軸聲,在陽光斑駁的午後若再聽得幾聲狗叫或雞鳴,會讓人頓覺時空錯亂,不知歲月何在。臨安原本是杭州,那個天堂的舊稱,借名於此,遷建於此的建水人,大抵當時是懷了若隱若現野心的。清晨的建水,時下未必還有「天青色等煙雨,炊煙裊裊升起」的境至,但晃悠累了,隨地尋一處米粉店進去坐下,接碗之前明知故問:是井水的啵?小嫂子回一聲:是的呢。餘音了了似能繞樑,米粉滋味就似乎格外綿長了些。

詩意的棲居。如今詩和遠方倒是已經占居時尚,人們不屑生活的苛且,迫切想要遠離世俗的當下,但我們很可能已經遠離了海德格爾的本意。這是一個可以穿越大半個中國,去做很多事,且始終自詡在路上以喧鬧追趕步伐的時代,在人們橫掃所有隱秘之處無地不有國人在的時下,而我對臨安的所有記憶卻只是來源於文字,唯一的感官印象是治城兄萬里尋茶時帶回來的一件紫陶。君子不器,然若能將功能性的物事,轉變成閑和玩的趣味,不就是詩么。雖不敢自言尚物,然於器物言,我一直不喜歡那種雕功繁複的技藝。所謂大美不雕,有如極鮮的料理一定不喜歡重口味一般,拙劣的媚雅其實大不如俗。這是一把素身的陶壺,壺身看起來明暗有別,看起來有未完成的刻意,自覺寓意深刻,亦很合我當下的心境。

想來,去終古之所居,遠離早已成為一種必然;然會桃李之芳園,心中的景緻總能找到一個地方復原。將天堂之意遷至雲南而保留下來的臨安,即便改稱建水,天堂在場的感覺依然,是真的好。我始終相信,人對一個城市的理解大抵永遠都是私我的。兒時鄉里河邊有一眼冷水井,是暑天取涼的好去處,後來去尋,已不在,於是,我是連黑伢兒河都懶得回去了。我亦不喜歡現在這個城市,夏日裡色白質粉如腐蝦的所謂涼蝦,將糖水當美食總覺得不可思議。我相信,城市的表達往往是靜默的,無論你如何刻意書寫,城市本身永遠有一種無住無不住的隨意,她容納所有經過她駐足她的人,從不開口,任由你截取片斷來自以為是。

在追逐遠方的時下,臨安似乎停頓了。依舊的井水冰涼甘冽,依舊的烤豆腐丟豆子,當別處都遠去之時,她裙裾款款長衣飄飄。變化中的不變成就了一種永恆,也成為一種風景,儘管不合時適。一如當年,臨安城裡村民請來手藝人,即便活已經完工,也不會輕易讓師傅離開的,他們講究的是一種慢,手藝人如果匆忙離開,那是要讓人笑話的。他們寧願將雞塊碼進汽鍋,用四個小時的汽蒸,去等一場食物的窯變,而不屑於猛火快煮。

追隨文字或器物,一個詞句、一件器物,都可以喚醒已經逝去的記憶或內在的不安感受,使得原本已經遠離和丟失的片段,再度重組形成新的嚮往。於是,我拒絕去尋找很多已經經由文字在我頭腦中固化了意境的地方,寧願讓那些臨安們成為心中無限的嚮往,而不敢也不想用現世的變化去顛覆她。想想,美人如斯,再見或早已遲暮,何必呢。

—— 如是記,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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