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四島主權之爭：俄日爆發武裝衝突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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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純從經濟利益而言，北方四島天生就註定是一個兵家必爭之地。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自冷戰結束以後，亞太地區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沒有爆發戰爭的地區，但是隨著近年頻頻出現在亞太的各種國際「熱點」，使得原本複雜的亞太局勢變得更加動蕩不安。尤其是目前，在俄日雙方為北方四島主權爭端的問題越發激烈之時，日本極有可能趁俄羅斯疲於應付敘利亞戰事之機，點燃俄日爭奪北方四島主權之火。

北方四島俄日主權爭端問題

1. 北方四島俄日主權爭端始末

俄日北方四島主權之爭可謂是由來已久。在歷史上，北方四島一直是日本的固有領土。但是隨著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戰敗，根據《雅爾塔協議》 (Yalta Conference)，北方四島的領土權歸蘇聯所有。當蘇聯解體後，俄羅斯獲得了北方四島的繼承權。日本對此一直耿耿於懷，理由是《雅爾塔協議》自蘇聯解體以後已經失效，俄羅斯應當立即將北方四島「物歸原主」。日本歷屆政府試圖通過各種手段從俄羅斯手中索回北方四島，均無功而返。直到安倍晉三上任後，討要北方四島主權的呼聲最為激烈。在他的任期內，日本與俄羅斯展開了30多次會談。俄羅斯總統普京堅持認為，改變俄羅斯佔領北方四島這一事實將意味著否定二戰的結果。

鑒於雙方互不讓步，俄日兩國至今未能簽署作為兩國關係基礎的和平條約，沒能真正實現雙邊關係正常化，也就意味著雙方在法理上仍處於交戰狀態。可見，北方四島主權爭端就像一把高懸於俄羅斯與日本兩國關係上的「達摩克里斯之劍」 (Sword of Damocles)，任何過激的行動都有可能導致武力衝突的危險。

2018年2月8日，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第一屆「北方四島全國討要大會」上正式向俄羅斯發出開戰預警，並宣布將使用武力解決北方四島主權爭端。面對安倍晉三的咄咄逼人的態勢，俄羅斯總統普京保護北方四島的決心也異常明確，俄軍隨即在北方四島周邊展開了軍事演習，並向島上增派兵力。那麼，雙方爆發武裝衝突的可能性有多大？筆者認為，我們只要對北方四島的重要性做些了解，就不難判斷俄日爆發武裝衝突的可能性有多高。

2. 北方四島的重要性

美國布魯金斯學會 (Brookings Institute) 的俄羅斯問題專家科利福德·蓋狄 (Clifford Gaddy) 認為，北方四島的重要性主要體現在經濟價值和戰略地位這兩個方面。

（1）經濟價值

據2012年探測報告指出，北方四島周邊大約蘊含2千噸黃金、1萬噸水銀、16億噸石油，而且在千島群島 (Kuril Islands)上有著世界上唯一的一座盛產比黃金還貴重的錸礦。據統計，北方四島及大陸架總資源價值達458億美元。

此外，北方四島周邊的海域也是世界三大著名漁場之一，素有「魚類寶庫」之稱。單純從經濟利益而言，北方四島天生就註定是一個兵家必爭之地，尤其是對於極度缺乏石油天然氣來源的日本而言更為重要。一直以來，支撐日本經濟發展的石油天然氣大部分都是從中東地區進口，南千島群島 (Southern Kurils) 及其周圍海域所擁有的石油天然氣儲量可大幅度減少日本過度依賴中東能源帶來的風險。如果日本收回北方四島，則將大大增強日本在能源安全上的發言權，甚至可以為日本在日後成為聯合國常任理事國起到積極的推動作用。

而對於俄羅斯來說，北方四島離俄羅斯遠東地區的經濟、文化中心和重要的交通樞紐城市海參崴 (Vladivostok) 很近，是一個便於船隻自由出入於鄂霍次克海 (Sea of Okhotsk) 和太平洋之間的中轉站。

（2）戰略地位

除了豐富的自然資源，北方四島的另一個魅力就在於它的戰略地位。它北靠俄羅斯堪察加半島 (Kamchatka)，南鄰日本北海道 (Hokkaido)，是鄂霍次克海和太平洋之間的一道天然大門。對於俄羅斯而言，只要控制了北方四島就可以將鄂霍次克海完全封閉成為俄羅斯的一個內海。據俄羅斯《論據與事實》 (Argumenty i Fakty) 周刊的一份報導稱，它不僅可以增強俄羅斯守護勘察加半島的可靠性，而且還可以威脅日本的北海道。堪察加半島上的核潛艇基地至今仍是俄羅斯最大的海軍基地。

在日方看來，日本也同樣需要北方四島。它可以對日本本土起到戰略防禦的作用，同時可將自身防線大幅度向北推移，直接威脅俄羅斯的戰略要地海參崴。另外，日本還可以封鎖俄羅斯太平洋艦隊進入太平洋的「大門」，起到平衡俄羅斯在遠東與北太平洋的影響力，從而間接地配合美國的「印太」戰略。同時，作為美國實施「印太」戰略的盟友之一，日本很可能也會允許美國在島上駐軍。

北方四島中名氣最大的當屬擇捉島 (Etorofu Island)。它擁有一個天然不凍的深水良港——單冠灣，當年日本聯合艦隊就是在此集結偷襲美國珍珠港 。

復旦大學的程崇仁博士指出，北方四島優越的地緣政治價值正好能夠彌補俄羅斯缺乏出海口和天然不凍港等歷史困境。俄羅斯多年以來一直傾力將北方四島打造為重要的軍事基地。據悉，近年來俄軍開始在島上部署了先進的岸艦導彈和其它類型的防禦作戰武器。更重要的是，北方四島還是俄羅斯遠東地區最重要的情報陣地，是監視日本自衛隊和駐日美軍活動的最佳地點，部署在島上的大功率無線電監聽站為俄軍總參謀部收集了大量有價值的情報。可見，俄日在北方四島的激烈抗爭是與北方四島的軍事價值密不可分的。

俄日爭端爆發武裝衝突的可能性

在當今全球局勢不斷惡化的情況下，俄日兩國在北方四島周邊武力爭端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哈佛大學約瑟夫·奈 (Joseph Nye) 博士認為，經濟實力決定綜合國力。沒有一個體量雄厚的國民經濟體系，這個國家的軍事就難以強大，故一個國家的經濟實力決定了其戰爭潛力。故此，筆者從俄日雙方的經濟、軍事實力以及外交策略方面進行比較，從中不難看出雙方爆發武裝衝突的可能性有多大。

1. 俄日經濟實力對比

（1）俄羅斯經濟實力

今天的俄羅斯實際上就是蘇聯時代一部分的縮影。儘管俄羅斯幾乎繼承了蘇聯大部分的軍事力量, 但是它也繼承了蘇聯畸形的經濟結構。迄今為止，俄羅斯的經濟結構從未出現過任何大幅度的調整。

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院國政室主任左鳳榮指出，俄羅斯經濟單一而脆弱，主要依靠發展軍備支撐經濟發展。瑞典斯德哥爾摩和平研究院 (SIPRI) 2013—2017年全球武器貿易狀況研究報告表明，俄羅斯目前仍是世界上僅次於美國的第二大軍火出口國，其武器出口佔全球武器出口總額的比例為22%。隨著俄美敘利亞戰爭規模的擴大，將會有越來越多的俄羅斯武器銷往中東地區。普京也曾在第三次當選為俄羅斯總統時表示，軍工行業能夠成為拉動俄羅斯經濟現代化的引擎。

而筆者認為，武器出口只是一個很不穩定的收入來源，每年這些國家對進口商的需求都在變化。在當今的發展環境中，只有始終保持經濟實力才能支撐軍事發展，任何不協調的發展都會導致整體的失衡。經濟的重要性，用馬克思主義經濟政治學的話來說就是經濟是政治的基礎，即，政治穩定是社會發展經濟的基礎。真正的大國必須擁有完整的硬實力和軟實力，只有兩者具備才有話語權，而目前在國際上擁有最強話語權的國家只有中國和美國。

（2）日本經濟實力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日本藉助《美日安保條約》 (US-Japan Security Treaty)，充分利用與美國的同盟關係，經濟逐步進入高速發展時期，曾一度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日本經濟之所以能夠從戰敗後實現長期高速發展的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美國承擔了日本的軍事防衛。而大多數的國家則必須平衡軍事和經濟的發展，這不僅使經濟活動的空間受到制約，而且限制了技術創新的潛力。

得益於此，日本早在1980年代就已經坐擁雄厚的科技實力和工業基礎。雖然日本經濟目前仍處於經濟發展停滯期，但是其技術進步的腳步並沒有停歇，日本的軍事技術以及在某些科技領域的發展甚至還超越了美國。

2. 俄日軍事實力對比

在北方四島主權爭端的問題上，筆者認為海軍實力至關重要，例如在推進國際爭端的解決過程中，通常都是通過使用海軍力量，執行軍事威懾配合外交施壓，從而阻止對手發動可能的潛在軍事攻擊，同時還可以強迫其遵守既定的外交政策或決議。美國正是這樣通過強大的海軍實力，確保了它的世界霸主地位。正如2017年4月11日，美國海軍核動力航母卡爾·文森號 (USS Carl Vinson) 高調地駛向了朝鮮外海，企圖以軍事威懾迫使平壤棄核、停止挑釁。可見，海軍能在支持外交政策、軍事戰略部署和其他和平行動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1）俄羅斯軍事實力

海軍一直是俄羅斯的軟肋。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俄羅斯出海進行戰鬥巡邏的艦艇越來越少。由於長期受經費短缺困擾，俄海軍現役艦艇老化嚴重，缺乏有效的維護與管理，無力大規模添置和更新武器裝備。再加上最近西方國家對俄羅斯大規模的經濟制裁的影響，嚴格地說，俄羅斯海軍已經沒有了和世界其他強國海軍爭鋒的實力了。

目前，保衛俄羅斯在亞太地區利益最重要的力量只有俄羅斯的太平洋艦隊。雖然俄羅斯在過去曾擁有全球頂尖的軍工科技，但是目前它使用的大多數軍工產品都是20世紀80年代蘇聯時期生產的。跟現在信息化水平與美國海軍不相上下的日本自衛隊相比，俄羅斯海軍已經大大落後於時代的發展。所以筆者認為，如果俄羅斯若要進行海上作戰的話，以現在的海軍實力是肯定靠不住的。

據俄羅斯聯邦財政部公布的信息證實，2017年俄羅斯國防預算約491億美元，比前年下降了25.5%。《簡氏防務周刊》 (Jane』s Defence Weekly) 甚至大膽宣稱，這是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俄羅斯軍費開支的最大一次減幅。

儘管俄軍常規軍事力量在質量上與日本相差甚遠，但是俄羅斯卻擁有目前世界上規模最大的核武器庫，其核彈頭一直保持著與美國相同的等級數量，仍具有冷戰時期蘇聯的相互保證毀滅的軍事打擊能力 (Mutually Assured Destruction)， 而且還享有連美國至今仍無法超越的彈道導彈技術。在俄羅斯軍隊規模全面縮水的今天，其在導彈武器上的投入越來越大。因為導彈武器一向扮演著扭轉劣勢的關鍵角色，尤其在常規軍力處於絕對劣勢的情況下。俄制導彈在敘利亞戰場上優異的表現正說明了這一點，這也能解釋為什麼日本一直不敢採取武力的方式奪回北方四島。

（2）日本軍事實力

憑藉著本國先進的軍工技術，日本自衛隊的信息化程度已經處於一流行列。作為美國的盟友，日本與美軍的戰術交流和軍事演習非常頻繁，已經逐漸融入到了美軍的作戰體系中。值得一提的是，作為島國的日本擁有極其發達的造船業，日本本國的大小型企業都涉足軍工項目。根據SIPRI最新統計數據，日本能夠從事軍事裝備生產的企業約有2500家，堪稱「世界第一」。日本軍艦更新換代的頻率非常快，在某些作戰領域甚至要強於世界第一的美國海軍。據專家分析，日本的戰爭潛力更加驚人，日本海上自衛隊通過頻繁更換軍官以及頻繁退役封存戰艦的方式來儲備戰爭資源，具有強大的戰爭動員潛力。

無論是在軍事技術還是軍隊數量上，與俄羅斯太平洋艦隊相比，日本海上自衛隊佔據了絕對的優勢，並且隨著日本新型艦艇的不斷下水、服役，這個差距還在擴大。在2017年的國防實力綜合排行榜上，日本是位列世界前四的軍事強國。日本國防預算5年來持續增長，在2017年達到了464億美元，緊隨俄羅斯其後，創下了歷史新高，不得不讓人驚嘆日本軍事的飛速發展和驚人野心！

3. 俄日外交策略

（1）俄羅斯外交策略

在外交政策上，俄羅斯向來以服從本國核心利益為基準，如有他國威脅其利益，俄羅斯敢於動武，再加上普京的鐵血作風，日本想收回北方四島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正如2014年2月28日，俄羅斯軍隊進入烏克蘭克里米亞半島事件就恰好說明了俄羅斯強悍的外交手腕。

2014年烏克蘭克里米亞危機與當今俄日北方四島主權之爭極其相似。克里米亞半島在歷史上曾是蘇聯的領土。在俄羅斯精英的眼裡，一旦俄羅斯的勢力被親西方的烏克蘭逐出克里米亞半島，北約部隊就有可能進駐黑海門戶——塞瓦斯托波爾 (Sevastopol)，這將直接導致俄羅斯南北交通受到嚴重的威脅。可見，烏克蘭克里米亞半島與北方四島的重要性相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2）日本外交策略

正如歷史上日本長期扮演的角色一樣，它是一個最會利用亂局為自己爭取利益的國家，例如朝鮮半島的局勢越緊張，日本就越能從中獲得軍事擴張的理由。

日本和俄羅斯在歷史上淵源頗深，前有日俄戰爭，後有第二次世界大戰。日俄戰爭中日本帝國海軍全殲俄國沙皇太平洋艦隊主力，直接打擊了沙俄在遠東的擴張。而作為二戰的戰敗國，日本失去了一切，以至於後來日本對俄國的「心理優勢」始終都沒有建立起來。

二戰結束後美國扶植日本，日本的經濟和軍事能夠如此迅速地發展壯大，在很大程度上也得益於美國冷戰的需要。直到今天，美日兩國在戰略上對抗俄羅斯的立場在相當程度上還是一致的。特朗普政府已經將俄羅斯視為其最大的競爭對手，不排除美日聯手對俄羅斯實施戰略圍堵。所以，日本在北方四島的問題上可以指望得到美國的援助。

4. 俄日爆發武裝衝突的可能性

筆者認為，在日本極有可能追隨歐美加緊制裁俄羅斯之際，升級北方四島主權爭端。而俄羅斯除了選擇戰爭，已經沒有其他能夠維護自己利益的手段了。雖然俄羅斯的經濟實力遠不及日本，但面對日本的強悍的軍事實力的不斷挑釁，俄羅斯依然有足夠的實力應對。敘利亞戰事就足以表明俄羅斯的實力。

俄羅斯一貫奉行強硬的外交政策，敢於動用武力維護國家利益，而日本卻一直極力避免跟俄羅斯動武。然而，目前的國際形勢正朝著不利於俄羅斯的方向發展。俄英「雙面間諜」謀殺案 (Poisoning of Sergei and Yulia Skripal) 使西方與俄羅斯關係進入了「寒冬」，與此同時，俄羅斯又在疲於應對敘利亞戰事。

因此，日本極有可能在這個時候以武力奪回北方四島，使俄羅斯陷入兩面受敵的窘境，這是俄羅斯不得不考慮的問題。筆者認為，日本極有可能趁此機會，效仿俄「克里米亞」方式，在北方四島主權爭端問題上以武力改變現狀。因此，我們不能排除俄日之間再度爆發武裝衝突的可能性。

本文作者：曾輝，華南理工大學公共政策研究院（IPP）研究助理。

編輯：IPP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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