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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豈止百年——當林黛玉遇見祥林嫂和桑迪亞哥

孤獨豈止百年

——當林黛玉遇見祥林嫂和桑迪亞哥

這或許也是人類最低微和最偉大的夢想,我手無寸鐵,我弱不禁風,我平凡無常,但絕不代表我可以被打倒,可以被泯滅。這不是現實,這是夢想,是希望,僅此而已。——劉勇

關公戰秦瓊,古今大戰秦俑情,要麼是相聲演員硬撮合,要麼是導演胡攪和,今天要說的,也是這麼一個不挨邊的事。不過「罪過」不在我,誰讓教材編者非要把《林黛玉進賈府》《祝福》《老人與海》這三篇文章放到一個單元讓學生學呢,擠在一個單元,就如同在屋檐下,沒有血緣關係,至少也可以攀個街坊輩兒的了。按歲數,林黛玉進賈府那會子也就六歲而已,只是個娃,祥林嫂嘛,三四十歲,中年婦女,桑迪亞哥最大,咱就叫他桑大爺,老中幼三代,古今中外湊個齊全。

這三位都屬於命里犯劫,林黛玉是因為母親去世才在家教老師賈雨村的陪同下投奔姥姥和二舅,祥林嫂的二任丈夫及孩子都先她而去,一個人寄人籬下,桑大爺老年喪偶,妻子早成了掛在牆上的畫像。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總是各有各的不幸。幼年喪母,中年喪夫喪子,老年喪妻,請問,你們是節目組請來組團比慘的嗎?

讀了三篇文章,像看一場電視直播秀一樣,只不過沒有歡聲笑語,也沒有陽光鮮花,我們在品鑒苦難的過程中看到一些人的「同而不同」的人生。

順從的代價

林黛玉是個懂事的小女娃,雖然只是念了一年學,賈雨村又不是個地道的好先生,但是《四書》的熏陶畢竟不一般,咱新課程要求讀整本書,一學年也不過四五本,人家小小年紀,「只讀了《四書》」,且還是文言文。知書達理的六歲小女孩兒,已經對自己的身世有了深切的感受,這次離開老爹投奔姥姥二舅,自知寄人籬下,所以處處留心,時時在意。順從,在她這就是聽話,懂規矩,察言觀色,謹言慎行。真是難為了這麼個小孩,若在當下,六歲的小姑娘還在爹媽面前耍公主的脾氣呢,二十四小時不離開爹媽的視線,要星星不摘月亮,哪裡能做到林妹妹那樣的謹慎?

好在順從沒有害了她。既不是八面玲瓏的心思,也沒有嫡親長孫的輩分,馴順是她最好的保身之策。「侯門一入深似海」,咱雖然不是忘情的人,但這深似海的侯門,一葉扁舟怎麼有搏擊風浪的自由?一進賈府的門,這一份順從隱忍退避委屈,就註定了未來可憐的結局,那是後話。

祥林嫂倒是沒有讀過《四書》,不過剛到魯鎮的時候,東家就叫四叔(誰知道迅哥是不是有意而為之的,他咋就不叫三叔五叔,偏偏叫個四叔呢),四叔家的書桌上擺著本讀《四書》的參考書——《四書襯》。反正在這樣子的人家看來,沒文化的祥林嫂,倒是也知禮節、懂禮儀,幹活力氣不惜,手腳麻利,算是雇著了人。祥林嫂算是順了一輩子,不過不是命運好的順,而是順從的順,馴順的順。唯一的一次「反」其實也是「順」,在她的眼裡就是要順乎「婦道」吧,再嫁就是逆天。死了一任丈夫,這是偶然,死後守節,人們就依舊會把她當人。但是連死了兩任丈夫,又死了孩子,偶然就成了必然,既有克夫克子命,又有一女嫁二夫之惡,即使祥林嫂再順從,也是不被待見了。

順從,在她這裡其實就是自取滅亡。可是不順又能怎樣?她又不是個女權主義者,也不是「鐵屋子裡的清醒的人」,更多的百姓,就是在命運和世道降臨的時候,就像洪水海嘯來臨將被淹沒一樣,沒有什麼掙扎,只有被裹挾著往前走。《一九四二》里的大財主,最後淪落成了難民,《茶館》里的王利發,一根繩索要了命。草民的下場,總是無奈的結局。

他桑大爺可真不順。八十四天,沒逮上一條魚,「倒霉到了極點」。他的打了補丁的船帆,「像是一面標誌著永遠失敗的旗子」。好不容易整個大的,最後還被咬的就剩下一堆骨頭棒子。列夫托爾斯泰說過:「一切暴力都可以不經鬥爭就使對方屈服,卻不能使對方順從。」海邊長大的爺們就是不一樣。浩瀚無邊的大海上,一隻小破船,逆風而行,劈浪斬波,白鬍子老爺爺佝僂的身影,在星空之下卻倍顯高大。他在與大魚的搏鬥中鮮血崩流、傷痕纍纍,還要與自己的飢餓、睏乏,以及受傷與抽筋的肢體進行著自我搏鬥。但正如他所說的:「一個人並不是生來就要給打敗的。你盡可以毀滅他,可就是打不敗他」,做一個漁夫,正是他「生來該乾的行當」。

最終他以他的「不順」和抗爭,雖敗猶榮。他和那條大馬林魚一樣,即使遭到徹底的「毀滅」,只剩下屍骨,可仍然沒有被「打敗」。試想要讓桑大爺也低著眉順著眼,屏聲斂氣,俯首稱臣,那又如何?隨後船帶回來的恐怕就不是大馬林魚的屍骨,而是他的了。

同樣面對不公,不平,不順,兩位小女子都採取了「順」,或保全,或屈從,但是最終都難以拯救自己的命運,甚至難以左右自己的命運。面對人世,誰說了也不算,無論是曹大爺還是魯大爺,都幫不上她們忙,只能血淋淋寫出來看。面對自然,桑大爺或者他背後的海大爺,以自己的「逆天之道」,贏得尊嚴,寫出「血淋淋」來看。

孤獨者

巴爾扎克曾經說,「普通人都難以忍受孤獨,處在逆境的人由於不信任任何人,對這種孤立更加敏感。」

林黛玉、祥林嫂、桑迪亞哥都是孤獨者。

林黛玉是孤獨地走進陌生地。「被迫置身於人群的時候,往往是最應該自守孤獨的時候。」古希臘哲學家伊壁雞魯如是說。她不能表達內心的真實情感,欲言又止,或者乾脆不說,再或者睜眼說假話。不被猜測、不被嫉妒、不被仇恨,沉默成了孤獨的最好的面具。

祥林嫂是孤獨地走向熟悉地。日本哲學家三木清曾說,「孤獨不是在山上,而是在街上,不在一個人裡面,而在許多人中間。」她不像林黛玉那樣欲言又止,而是逢人便說,說了再說,最後,其實也是最初,人們根本就沒把她當成自己人。再熟的人,內心也因為「道德律」而產生了天然高大的屏障。

桑迪亞哥是孤獨地走向戰場。美國作家馬爾茲言曰,「能與自己娓娓而談的人決不會感到孤獨。」沒有戰友,甚至沒有武器,老桑的確是個孤膽英雄,這一點來看,好萊塢的史泰龍、施瓦辛格等等的孤膽英雄救世界的故事和他一脈相承。這或許也是人類最低微和最偉大的夢想,我手無寸鐵,我弱不禁風,我平凡無常,但絕不代表我可以被打倒,可以被泯滅。這不是現實,這是夢想,是希望,僅此而已。

現實中的我們,也時時刻刻面對孤獨,每一顆靈魂,都是孤獨的活在世上,風兒招搖,雨兒婆娑,人們在大街上摩肩接踵,隅落里觥籌交錯。當深夜來臨,走進家門,脫下外衣,卸下皮囊,真實的自己才在無人的時刻「無罪釋放」,如果你在孤獨中感到了寂寞,那你仍然沒有脫離人群和俗世;若你在孤獨中感到了孤獨,那你是渴望融入和被接受更多一些。寂寞是物質的,孤獨是精神的。寂寞是和人群相聯繫的,孤獨是和心靈相聯繫的。若你在孤獨中感到了輕鬆和快樂,那說明你現實中太過疲憊,太多的偽裝和假笑,讓我們的臉部肌肉僵硬,讓我們的聲音都過早的衰老。其實,孤獨中的最好的狀態,該是寧靜,無論夜深人靜,還是人聲喧嚷。孤獨,不是被動的落魄,而應該是主動地選擇。

活 著

活著,真難。

六歲的林妹妹選擇了察言觀色,委曲求全,聽人安排,把熱茶喝下,不計較自己的胃病,把學歷隱藏,扮成了無知孩童。此刻據她離世還有十年光景,雖然有大觀園裡的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但是最終的命運也躲不過「玉帶林中掛」。

柔弱的人,就像春天佇立枝頭的花朵,即使美麗,也無法保全自己的生命,「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香消玉殞的故事總是讓人一聲嘆息。

三十幾歲的祥林嫂選擇了逆來順受,看盡別人的白眼,只等著捐了門檻,贖了身份,換來個平等自由。哪成想最終依舊被掃地出門,祝福之夜成了她通往九泉的「吉時」,天空鈍響的爆竹或許就是她留給世上最後的也是第一聲大膽的怒吼,但也是無力的怒吼。

可憐的人,就像秋天裡隨風飛舞的枯葉,即使偶有同情者,但大多數人還是以腐朽和衰敗為她唱輓歌,「不死也得扒層皮」,誰殺的她無所謂,死,是她的必由之路。

老年的桑迪亞哥選擇了頑強抗爭,他力挽狂瀾,殊死捍衛,風浪中怒吼,魚鯊間搏鬥,染紅的海水是他壯士的淚,還是滴血的心?當他戰勝了大海,戰勝了鯊魚,卻戰勝不了貧窮,戰勝不了衰老。美人遲暮,廉頗老矣,即使勝利,其實也充滿了辛酸。

偉大的人,在奮鬥中雖敗猶榮,或許這之後的海灘上,老桑依舊和孩子扯著閑話,在大談自己年輕時候的威武之餘,還可以聊聊老朽了之後的戰績。似然依舊兩手空空,但,無即是有。

一個人一個活法。有的依靠自己選擇,有的別無選擇。也許選擇本身就是錯,也許選錯,也許咋選都是錯,也許選對了卻做錯;別無選擇的,雖然沒有了命運的不確定性,但別無選擇本身就是悲劇:《活著》里的福貴,沒有選擇,被裹挾著往前,苟且地活著;《阿甘正傳》里的甘福貴,別無選擇,稀里糊塗的傻傻地幸福地活著,這對於我們這些普通人來說,難道不也是悲劇?

活下去,是任何時代、任何國度、任何人都要的願望。但能不能活著,怎麼樣活著,卻是和自己的選擇有關、和時代的文化有關。「外面的進行著的夜,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和我有關。我存在著,我在生活,我將生活下去,我開始覺得自己更切實了,我有動作的慾望——但不久我又墜入了睡眠。」(魯迅)

三篇小文,讀來時快意,放下時糊塗。孤獨豈止百年?人,從一在地球上出現,就開始孤獨了吧!

不只是一個人的一生叫人生,千百年來的人的生存印記合起來也可以叫「人生」。不過可以寬慰自己,人生,哪有能讀明白的時候呢?你明白了嗎?反正我還不明白。

劉用作於2018年4月25日,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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