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患中的擔當——讀呂向陽的散文集《老關中》

呂向陽的散文集有《神態度》，《老關中》等，特別是《老關中》出版以後，在社會上引起比較強烈的反響。讀者各有自己的認識和體會。文學評論界的人士也各有自己的觀點和評價，有說是哲理散文，有說是思想散文，有說是鄉愁散文，有說是知識散文，有說是建築散文、有的說是地域文化散文、有的說是歷史散文、有的說是學術散文……

同一景點，別樣的美麗風景

《老關中》總共收集了18篇散文，分別是《澇池》、《窯洞》、《夏房》、《門樓》、《戲樓》、《祠堂》、《油坊》《磨坊》、《廟會》、《拴馬樁》、《泥老虎》、《臊子面》、《鐵匠》、《木匠》、《石匠》、《騸匠》、《簸箕匠》、《樵夫》，讀者從中可以了解到關中地區民居的老建築風格、民俗風情及鄉野風物。每一篇散文均蘊含著作者深深地思考，融歷史性、知識性、哲理性於一起，是作者精心奉獻給讀者一份豐盛的精神食糧。

關中戲樓

我認為，呂向陽的《老關中》就像一處景點，無論站在那個角度去讀、去欣賞，都會看到不一樣的美麗，讓人覺得心曠神怡，流連忘返；也像是一池清冽深邃的甘泉，無論從任何地方，掬一口放入口中，總是那麼香甜可口；更像一座知識的寶藏，從任何地方挖掘下去，都會獲得高純度的礦石。

比如《澇池》，寫出了澇池對鄉村生活的作用，它是農村的蓄水池，灌溉莊稼，大人洗衣服，小孩游泳。如今，鄉間的澇池慢慢乾涸了，有的農村就把澇池填平，耕種土地或者另做它處。其實，天然形成的澇池，起著調節農村水資源的作用，它不僅僅是蓄水，還有排泄和緩衝功能。最近這些年，農村春季多乾旱，夏季多暴雨，許多良田和莊園被摧毀，農村生態嚴重破壞，大家還有沒有意識到那是因為失去了澇池。

《祠堂》一文，闡明了祠堂表面是家族祭祀祖先的地方，其實是中國鄉村治理的權利象徵和基礎。它是鄉村道德教化的地方，也是族長施行族法的「鄉村法庭」，也是族人尋根的地方。如今，祠堂沒了，族長死了，鄉村沒有敢於擔當管事人，歪風邪氣必然泛濫成災，脫貧致富也不得安寧。

《門樓》中作者認為門樓是一個家富裕與貧窮、興旺與衰敗的晴雨表和體溫計。門樓的消失，說明了關中鄉村建築文化的消失。目前整體化一的洋樓及洋樓門，缺乏個性和才情，更重要的是缺乏人情味，少了對人的教化。

《廟會》中廟會是鄉村祭祀神靈聖地，滋補精神的神泉，也是鄉間物資交流的場所。但是，當今廟會卻成了「巧取豪奪」、「二鬼偷油」，神的領地被蠶食，成了「星會」，因為「追星族」被「追神族」多，「星」壓住了「神」，體現了作者對古老鄉村文化失去的憂患意識。

呂向陽的散文意境高遠、自靈動由，充分體現了他強烈的家園意識和鄉土情結，從中看出他對關中地區鄉村文化失落的痛恨惋惜之情。每一篇文章作者都是縱橫捭闔，左右開合，將描述對象的故事軼事、來源及功用、自己的所歷所見，娓娓道來，在讀者最大限度地獲取其信息量的同時，作者在文後筆鋒一轉，奮筆疾書，直接道出了在現代化的進程中，門樓、祠堂、油坊、磨坊……古老的鄉村建築，慢慢地消失在歷史舞台；鐵匠、木匠、石匠、騸匠……手藝人已經行將老去，他們的手藝在斑駁的歲月中慢慢失傳；戲樓、廟會、泥老虎……民俗風情不再是那麼淳樸厚實，村民而是對物質和金錢的追逐，對「星族」的崇拜……

大戶人家的門樓

普通百姓的門樓

總的來說，呂向陽《老關中》的18篇散文，每一篇具有單獨的主題，但是18篇文章共同反映了一個主題思想，那就是在現代化進程中，我們如何面對關中鄉村即將消失的文化？

用什麼樣的文化治理當下的鄉村

面對現代化的衝擊，古老的鄉村措手不及，更不知道如何去辨別地接受，傳統的鄉村文化不再被堅守，便開始速流失、消逝……沒有傳統文化的鄉村該向何處去，這正是呂向陽對農村下一步出路的深深思考和憂患，他要啟發讀者應該重新審視「我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的哲學命題。

鄉村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基因，因為傳統村落的建築風貌最為原真、完整，最能集中反映我國燦爛悠久的農耕文明。從全世界的角度來看，中國農村的內涵和種類最為豐富多彩。從中國來看，陝西關中地區的村落建築、村落遺址、民俗風情等，是中國最具代性的傳統文化之一。從這個意義來說，呂向陽所描述的關中鄉村文化的消失，表面看是有一定的地域性，其實是表明整個中國傳統文化的消失，他的文章關照和所指，具有鮮明的時代意義。

漸行漸遠的關中地坑窯

作者的筆觸深入到鄉村文化的靈魂，呼籲人們要保護古村落，保護生存發展的環境，留住可供現代人皈依的精神家園，守住民族文化之根，是當代中國在發展中必須重視，並且要處理好的重大問題。這是我們當代人的責任。而呂向陽的散文的立意、選題聚焦在當今的「三農問題」上。

雖然為中國改革已經取得各方面的巨大成就，但是目前最大的問題仍然是「三農問題」，如果農村、農民、農業的問題解決不好，中國的改革還是難以繼續深化。

2016年8月岳紅記（弘驥）在「6年西鳳—絲綢之路青年散文大賽寶雞採風活動暨首屆散文論壇」上和呂向陽在一起

過去中國的鄉村是「二元模式」管理，鄉村由宗族和政府雙重治理相結合的模式，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宗族治理的權力還超越政了政府治理。宗族治理主要是用中國儒家傳統文化的仁義禮智信，忠孝悌廉等內容來教化村民。在陳忠實的長篇小說《白鹿原》中，對農村的治理狀況描述的非常清楚。白家軒是宗族管理的代表，鹿子霖是政府管理的代表。

如今，在我國現代化進程的加快中，古老的村莊被摧毀、祠堂倒了，宗族文化消失了，村民們沒有了賴以生存的精神家園也隨之消失。於是，當今的鄉村文化治理變成了一元化的政府治理，而一元化的政府治理難以適應和滿足村民的文化心理需求，造成的結果，農村失去了原有的精神支柱和淳樸的村風，自然就出現了一些列問題，如，奢華之風猖行、道德倫理難容、人心不軌、村霸橫行、村風敗壞、生態失衡…… 人們除過追求物質和金錢之外，精神更加空虛、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更加冷漠，兄弟之間反目為仇、勾心鬥角，「土皇上」橫行霸道、欺上壓下……這就是呂向陽散文集揭示的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中國的鄉村向何處去，用什麼樣的文化替代消失了宗族文化，並能更好地治理當前的鄉村？這就是呂向陽的散文集《老關中》促使讀者思考的命題？

從田野考察中發現問題

關中大儒張載的四句名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被當代哲學家馮友蘭概括為「橫渠四句」，這四句話倒出了知識分子的責任和擔當。

生於關中，成長於斯地的呂向陽，深受「關學」文化的浸潤，使他散文表達的思想和主題不是兒女情長的故事，不是風花雪和花紅柳綠，也不是瑣碎的家庭問題，更不是感人情感的宣洩……而是直面當前我國農村現代化進程的現實問題，有著強烈的憂患意識和時代感，體現了作者的社會責任、使命和擔當精神，因而他的系列散文內容厚重，思想深邃，氣勢磅礴，以古說今，讀起來引人思索，心靈受到極大的感染，也自然喚起了讀者的家園情懷。

呂向陽利用業餘時間到鄉村去做田野考察，搜集第一手資料，對發現的問題進行記錄之後，再從縣誌及其它文獻資料中查找有關陝西關中鄉村的資料，然後把這些問題和自己的思考用文學語言進行加工出來，最後奉獻給讀者，每一篇文章中均蘊含著作者思考和認識。

比如，從《夏房》、《戲樓》、《門樓》、《祠堂》等文章中，看出了作者豐富的歷史建築知識和地域文化知識。作者不僅是查閱了相關的文獻資料，同時還到淳化縣、寶雞金台區的王家村和李家堡、渭南合陽的冷泉村、岐山的周公廟等地進行實地調研。

這種調研方法做法，完全是科研機構、大專院校里學院派的研究方法。但是呂向陽卻用了散文的意境和筆法，以哲理性的語言對這些歷史建築進行解讀、或敘述、或議論、或抒情，滲透著作者對人生、對社會、對世情的深刻認識和獨特理解。寫歷史建築散文，不僅僅是寫建築的構成及功用，更多的是把建築與人、與當時的文化生態結合起來，是建築有了活力、有了內涵、有了溫度。這些建築，在歷史的滄桑中滲透著古樸，在現代社會中更加顯示了它們的價值，但它們卻離我們漸行漸遠。作者為此傷心，悲痛，他也為此吶喊、呼籲。

保護歷史建築就是保護未來，只有在繼承傳統的歷史中我們的文化才不會斷層，我們的農村才能更好地發展。這，正是呂向陽《老關中》的真正指向和意圖。

註：呂向陽，生於1961年，當過兵、教過學，從事新聞工作三十餘年。系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陝西省作協會員。出版著作三本：報告文學《寶雞挖寶人》、散文《神態度》、散文《老關中》，共計50萬字。《寶雞挖寶人》曾在《中國報告文學》《北京晚報》、《西安晚報》連載。系列散文《小人圖》獲第四屆報人散文獎，被賈平凹譽為「大散文的經典作品」。《神態度》十六篇曾在《美文》連載。《老關中》共計十五萬字，被《延河》、《美文》等雜誌選登。作者系寶雞日報社長、總編輯，獲陝西省「有突出貢獻專家」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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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簡介：

岳紅記（岳弘驥），民革黨員、美術學專業博士、環境藝術與環境美學博士後、 長安大學建築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陝西職工作協評論委員會副主任.

2004年4月碩士畢業於西北工業大學，2011年7月博士畢業於西安美術學院，師從李青教授，獲美術學專業博士，2012年5—7月赴美國、加拿大進行書畫藝術文化交流，2014年9月博士後出站於長安大學。2015年1月—2016年2月年作為訪問學者二次赴美國東南密蘇里州立大學訪學。在該校通過舉辦個人書畫展和專題講座等多種形式傳播中國文化，被當地媒體譽為認為是「第一個在東南密蘇里州立大學舉辦書畫展、傳播中國文化的訪問學者。」2016年回國後在陝西省圖書館舉辦《傳播與守望——岳紅記中美文化藝術交流訪學成果彙報展》，引起了媒體和社會的廣泛關注。

目前已出版《北朝關中地區的魏碑書法——造像題記視閾下的「長安書體」》（該書銷售於台灣、香港、美國、日本等地區和國家）、《路域傳承的文化——地域文化環境下的高速公路景觀設計研究》，《我們什麼時候不再「土豪」——一個中國博士後眼中的美國文化》等著作6部。主持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1項、教育部藝術類基金項目1項、省級課題11項、發表研究論文25篇；還發表散文、小說、藝術評論多篇。獲「2015年中國青年散文大賽年度十強提名獎」，書畫藝術作品多次獲獎，並被國家有關單位、機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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