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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藥這件小事兒,你為什麼害怕?

實際上我並不想寫你為什麼怕吃藥,而是想詳細地說說,精神類疾病患者面對服藥這件事的整個心態,以及作為一個患病15年的「老患者」,我自己在服藥這件事上跳過的坑和積累的算是一些經驗吧。

為什麼會寫這篇文章呢?機緣巧合認識了一個雙相的小盆友,父母不知道她生病,距離5月1日她離職回家還有不到半個月。認識她這段時間,她和我袒誠地聊了她的病,我也陪著她經歷了差不多一個周期。而她還是不願加藥,甚至有沒有好好服用之前醫生給的量我也不清楚。量很小,即使是Ⅱ型發病的時候那個量也是不夠的。一遍遍地勸其實並不起作用,我說過,如果你裝睡,姐姐叫不醒。

服藥也是如此,道理大概是懂的,可是落在自己身上,那些副作用彷彿特別大,壓得氣都不敢喘。我們是多麼地害怕,這葯吃了就放不下,要一直依賴它來生活,我們是多麼地恐懼,白天睡不醒,忽然而至的肥胖,遲滯和這個完全不是自己的自己,我們該如何接受。

於是我們把一切推卸給藥物,彷彿沒有藥物就沒有疾病。即使我們明明清楚事實並不是這樣,我們明明知道擅自減葯和擅自停葯是多麼地危險,卻還是一遍遍地盼望自己是那個幸運兒,從此不再犯病,和疾病與藥物一別兩寬。

然而那個幸運兒可能只活在我們的期盼中。

剛剛生病,接觸各種藥物的時候,我們狀態可以說是蒙的,這種疾病為什麼會發生在我身上?我怎麼會有這麼嚴重的病?這種病怎麼會和我搭上關係?

我們是如此地無法相信,疾病的狀態此起彼伏,我們的狀態如此地糟糕,於是在緩解下來緩了神兒,我們明白,病是真的,葯也是要吃的。

可是吃藥這件小事兒,為什麼這麼難?有時你自己是不是也問過自己?

中國人覺得是葯三分毒,葯這個東西先天就不是好東西,很多人想要吃中藥來治精神類疾病也在這裡,由中草藥製成的中藥聽著比化學產品西藥總是要無害一些。

可惜中藥治不了精神類疾病。這句話要劃重點,不要在中藥上面浪費寶貴的救命時間。

吃藥難以接受的還有,顯性的:抗精神類疾病和抗抑鬱藥物讓我們發胖,讓我們遲滯,老的抗精神類疾病藥物還有更多的副作用,比如利培酮會讓人肢體不協調,影響反應和智力。相對隱形的:藥物對臟器,對內分泌,甲狀腺等等都有一定傷害。雙相病人好多選擇的穩定劑鋰鹽要控制血鋰濃度等等。

還有你可能還不清楚的是,你對藥物的抗拒很多時候是因為疾病的癥狀,也就是藥物的副作用和疾病的癥狀混合在一起讓你把身體上的異動都歸罪於藥物。

還有比較可惡的是,針對服藥越來越少,狀態逐漸平穩的患者,社會、倫理、身邊的人和環境都會給病人壓力。我們和周圍的人能不能分享生病的秘密,而分享了之後不明就裡的吃瓜群眾聽說了你的藥物副作用會讓你不要吃了。或者你知道了服藥可能會影響未來的結婚生子等等人生必經的過程,沒有抵住外界的壓力,停止了服藥。

寫了寫就覺得好艱辛,這個世界究竟為精神類疾病患者準備了多少惡意。不過這個世界準備的惡意越多,我們不是應該越挺拔和堅強,活得越自我和豐富才對得起苦難和自己這麼完美地抵禦了疾病。

那麼針對這些我們對藥物的懼怕和抗拒我們該怎麼辦呢?我知道最好的辦法是你們每個人都試過停葯的巨大危害,我們怕了,我們知道了代價,這樣才能好好學到要按量按時服藥這個樸素的道理。

可是這樣太疼了,我疼過了不想大家都去南牆上撞一撞,何必呢?生而為人,我們本就有很多功課,成長,學習,工作,結婚,生子,哪一步沒有學不完的課程呢?哪一步沒有撞不完的南牆呢?既然疾病已經給了我們別人所不需要經歷的痛苦和掙扎,那百轉千回的絕望會讓每一個病情平穩回到自己和生活的人都更加平和、寬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們在疾病上已經要吃那麼多苦,何必要在吃藥這件事上反覆跌跟頭?

是葯三分毒和藥物副作用的問題我想我們都能明白和慢慢接受,畢竟如果狀況好,葯會越吃越少,我們和藥物也有磨合的過程,藥物不合適都可以及時換掉。

重症時疾病明顯的癥狀和大劑量藥物帶來的副作用交織在一起確實會很難過,很痛苦,不知道該怪誰,突然出現的這麼多苦難該轉嫁給誰能讓自己好受一點?我想不論是誰,不應該是藥物,轉嫁給家人,家人忍一忍,轉嫁給朋友,朋友可能會離開。當然,精神類疾病患者的暴力傾向遠沒有媒體報道得那麼嚇人,非常少的人會去傷人,我們都是本性善良的普通人。不過轉嫁給誰都不應該轉嫁給藥物,因為離開了藥物痛苦是加倍的。拿雙相和精分舉例子,三天不服藥,一個星期不服藥複發的幾率都是成倍地增長。

服藥這件事開不起玩笑也開不得玩笑,這件事情鐵一樣嚴肅,需要我們付出最多的認真。我知道很難,真的很難,尤其當我們陷在泥淖中,不知所措,家人興許更加不知所措的時候。生活本身啊,就很難,就當本身就是hard模式的我們在打怪的時候難度被加了兩個加號,抗一抗,堅持下,每天定個吃藥的鬧鐘,很快會過去的。

我和這個雙相的小妹妹講,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聽懂,我說時間啊,是最好的良藥,一切都抵不過時間的力量,這些痛苦,要死要活的時光總會過去的,過去到我們都想不起,記不得,只是恍惚,哦,我還吃過點苦。僅此。

再說最後一種,也是最難克服的這種,當我們已經好好地隱於社會,像其他人一樣生活,我們面對著所有人都要面對的問題,和誰在一起,ta接受我嗎?會接受我的疾病嗎?我們要生孩子嗎?我們要一起生活嗎?或者中年患病的也是一樣,家人是否接受呢?家人會在整個過程中起什麼作用呢?

對於社會,環境,身邊人的態度和對未來可能發生事情的懼怕可能會讓已經恢復得好好的人放棄服藥。如果依從性不夠短期之內是必有一犯的。

藥物的依從性是什麼呢?我的理解是,如果我在恢復過程中減葯比醫生要求的還要慢(當然是在沒有明顯副作用的情況下),我的藥物維持在一個高一點的標準時間長一些,那麼我的藥物依從性會好一些,也就是未來慢慢降下來以後更不容易複發,在減葯的過程中也不容易複發。

如果不巧葯減得比較快,吃得也比較少,私自停下會更容易出問題。而環境的壓力又很大,有什麼辦法嗎?我覺得也只有這樣子講比較容易理解:我們在工作的時候都會給工作排序,重要而緊急的工作要最先完成。我想有的時候我們也不得不給人生排序:最重要的事情是不犯病嗎?難道是清除體內藥物的含量嗎?有的時候,比如妊娠早期,確實可能需要藥物的調整,注意也是遵醫囑的調整。

如果是抑鬱症,焦慮症我想葯吃幾年就可以告別了,所以這方面的問題並不突出。而像雙相和精分這樣的重症,就要排排序了,對於患者,尤其是已經正常工作和生活的患者,不犯病應該就是最重要的,是其他事情都要讓路的。他人的態度我們可以溝通和調整,愛我們的人不會讓我們太為難,如果實在不可調和,我想你的排序上此人如果沒有在不犯病前面,你需要和他告別。可能有點殘忍,可是犯病意味著什麼?照顧不了自己,需要他人照顧,可能會失去社會功能。在一個人都沒法為自己負責的時候,更沒有辦法為他人負責,讓你糾結是不是要這樣傷害自己的人,我們揮淚離開吧。

當然這只是一個例子,可能阻礙我們繼續好好服藥的環境和社會因素很多,我想當我們左右為難的時候,我們可以在心裡默默排下序,這件事是否重要到讓我冒著生命危險去為它一搏呢?

我就曾經因為搞不清楚順序吃了虧,不過沒有那一遭,也沒有坐在這堅定地要做這件事情的我。有因有果,但我不建議任何人去嘗試,苦果不需要太多人去吃,去驗證它有多苦。

如果有任何關於服藥、生病的問題,或者只是想說說話,都可以留言給我。下次,我們來講講,精神類疾病患者,到底要不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Luna是美麗的月亮,是月亮與六便士里的月亮;是月亮忘記了中的月亮;是有著心理問題的普通人;也是我想守護的精神類疾病患者。遇見我,不知是你的幸運還是不幸,但是如果你對這個世界常規的一切之外,正常人的生活之外,那些在縫隙里透出的月光;那些始終處在hard模式的人們;那些無法自持,無可依憑,在內心世界的漩渦里一直在下墜的人們,對他們的生活也還有一絲興趣,對少數人的利益也有一絲在乎,歡迎你來,一起守護Luna。

這是一個有溫度的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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