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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儺之祭從世俗走向神聖:神圖與儺壇(二)

二、儺壇,神靈落腳的地方

既然是神圖,這裡必有祭場。

不錯,花山岩畫的對岸正有一個天然的祭祀場地。中國岩畫學家陳兆復先生對此有非常正確的描述,他說:

岩畫製作在黃白色的岩面上,在周圍漫山在周圍漫山遍野的綠色植物的包圍中,黃白色的崖面已經很醒目,紅色的畫面又與大自然的綠色相對比,造成萬綠叢中一點紅的效果。岩畫點的對岸往往有一片開闊地,可以在這裡舉行宗教儀式。藍天碧水,黃色崖面,綠色植物,紅色畫面,遙想昔日祭祀活動的盛況,將是狂歌歡舞的人群與岩畫上的形象相呼應,人聲、水聲、風聲、歌聲和鑼鼓聲交織在一起,該是一幅多麼有聲有色的壯麗圖卷啊![1]

同時,我們也要注意到畫壁的位置,它處於明江左岸(也就是東岸)河彎處的峽谷陡崖之上。這裡,在陽光照耀和水光反射之下,畫面放映出紅色異彩,大氣神秘。

天人合一,這正是祭祀儀式最理想的、神聖的空間!

祭祀的空間,就是一個神聖的空間。

因適應不同祭祀活動的需要,既有宗族、村寨大型祭祀的固定場所,也有山間野外的臨時祭場,更有家庭祭祀的簡陋祭壇。

人們常把室內的儺祭的場所,稱為「儺堂」或「儺壇」。室內的祭壇不比大自然中的祭場便於選擇,但不管如何簡陋,人們總要把它轉變成為一個神聖的空間。

儺堂規制根據事主財力而定,最簡易的儺堂也必須供奉他所祭祀神祇的靈位或神像,複雜的儺堂則要精心布置神殿神案。

儺祭所要供奉的神靈,以各民族、各地域人民不同的信仰而不同。

在湖南藍山的「還盤王願」中,人們通過「裝堂迎聖」的儀程,將盤王請進儺堂。盤王的神位安在大堂的左側,用兩張八仙桌作供案。供案後貼有用五色紙剪出的盤王像。「現今的盤王剪紙像為人形,但仍有原始性,一是突出男性器官,二是肚臍為太陽紋。早時,盤王像是石雕的狗頭,巫師神明軸上的盤王像是狗頭人身。」

而藍山梅山神壇設在獵戶家的門外,神壇上供奉的是木雕神像和神位,木雕神像有三尊,居中間正襟危坐的是「梅山法主大王」,兩旁一位兩手著地、頭朝下、兩腳朝天者是「翻壇大將」,另一位牽著獵狗如行走狀的是「帶狗郎君」。而只有神位的梅山神祇為數眾多,如梅山祖師、上洞梅山五郎、中洞梅山五郎、下洞梅山五郎、梅山一郎、梅山二郎、梅山三郎、梅山四郎、梅山五郎、梅山六郎、梅山七郎、梅山八郎、梅山九郎、梅山十郎、收邪梅山、滅邪梅山、斬邪梅山、梅山兵馬、梅山兵將、梅山大法師、梅山法武大將軍等數十位。

這種簡陋的儺壇和門外的設置,都與狩獵者的經濟狀況和生活方式相關。

世代居住在貴州織金縣的穿青人,是因其「衣尚青」,因此被喚作「穿青人」。他們有與其他民族不同的獨特信仰——「九月祀五顯神」;信仰五顯神的形式是「在堂屋西北隅以竹篾編如小兜形懸壁,曰兜兜壇」,即家家立五顯壇世代供奉;祭祀五顯壇的形式是「每歲或間歲釀酒殺牲,延善歌舞者至家蘸禳,跳躍如演戲狀,曰慶壇。」俗稱「跳菩薩」。

穿青人的這種與眾不同的慶壇布置:稱為「擺壇」,即把五顯神及與之有關的神聖畫像掛出來,又叫「掛案子」。堂屋正面神壁的上方正中掛《百神圖》,當地人稱為「總聖」,右邊掛五顯大郎,左邊掛五顯二郎、三郎、四郎、五郎共5張神圖;右壁掛雲魈殿、岳王殿、聖公聖母、寶山七殿、元帥共5張神圖;左壁掛:山魈殿、水魈殿、靈浮殿、南遊殿、大將共5張神圖;大門內上方左掛火牙、右掛火熛兩張神圖;堂屋上空掛前、中、後三排雲案幡幛,前一排為「一封朝奏九重天」、「二地真仙登少元」、「三元真仙登寶殿」、「四值功曹把令傳」、「五人弟兄能靈會」、「六宮姊妹赴法筵」、「七乾子弟行正教」、「八海聖會在桃源」8張文字條幅,中一排為呂洞賓等八仙神像,後一排為雲蓋天真九郎等3張神圖;神龕上立五顯神兄弟五人即顯聰明王大郎、顯明明王二郎、顯正明王三郎、顯直明王四郎、顯德明王五郎的牌位;神龕前連擺二張方桌,第一張上面立祖師牌位,一張上面放鑼鼓、師刀、令牌、牛角、頭扎、祖師棍、排兵帶等法器,桌下掛五猖神圖,桌前用竹扎一牌樓,上面掛放法衣法裙等物件;左右兩壁神圖下各設一神龕,分置九殿神位。[2]

貴州省晴隆縣中營鎮新光村硝洞苗族的慶壇儀式,其壇場具有濃郁的道教色彩。祭壇布置有祖師台、三清台、五嶽台、城隍台、下壇土地台,儺壇張掛的總聖圖上繪七排數十個神靈,有三清、玉皇和祖師。道教神祇包括玉皇、三清、真武、五嶽、三橋王母、四值功曹、五通、城隍土地、判官等。儀式中有四值功曹奏問奏狀,迎玉皇諸神下凡,祭神還願、判官勾願。唱科中有道教始祖李老君、五嶽府君、五通神的傳說,神馬有五營兵,陰陽兵,都是道經中常出現的兵馬。[3]

湘西鳳凰儺堂祭祀的神靈十分龐雜,有道教之神,亦有巫儺之神,因此,儺堂的設置也更加複雜,紙紮(桃源洞)、剪紙(橫吊)、書法(祭神吉語)、雕刻(神像、面具)、繪畫(神圖)集於一壇:

儺堂前第一道為桃源洞門,這是一道飛檐挑角式三孔拱門,三孔即為桃源上、中、下三洞,每洞又分為八洞,共24洞,與巫師法事「十二陰十二陽」有關。中門洞口上書「雲麓宮」,左右洞口分別寫有「桃源」「仙洞」,洞門四柱上書對聯:「三清降駕賜三多,五嶽臨門生五福」「興旺人打興旺鼓,喜樂門酹喜樂神」。「三清」即為巫教和道教共同祭祀之神:玉清元始天尊、上清太上大道君和太清太上老君。

桃源洞上方吊有彩紙鏤花的大字四個:「赦求頫(俯)顖(囟)」頫(fǚ)為「俯」的異體字;顖(xìn)為「囟」的異體字,即後腦門。這四個字就是告誡到儺堂來的人:你若有所赦求,就請低下你的腦袋!

桃源洞後置神案,神案又分高、中、低三層,又稱「三壇」。高壇,左右分設儺公、儺母半身雕像,中間供奉玉皇、星主牌位,置紅燭一對、剪刀一把、叉一把、酒杯三個,儺花一朵。中壇,供奉三霄五嶽牌位,紅燭一對,香爐和彩色小旗一組,齋粑、豬肉等供品。低壇(神案下),供奉南郊大王、北郊大王、管壇劉太保、住壇楊子云等神位,點油燈兩盞,齋粑、酒肉等供品。

神案之後掛有多幅神圖,有「老君三清」「五路曹王」「五路官員」「十二郎君」「十二花綾姊妹」等。

在儺堂頂部,吊有各種花卉弔掛、多幅長條字幅:

「三洞雲霄齊鑒格,五嶽聖帝降凡塵,香煙堆里瞻映現,萬象森羅海願含。」

「一封朝奏九重天,天府高真降法筵,筵前擺下香花果,果獻君王帝主前。」

「前祀叩許恩良願,願保東君福壽全,全成夫婦同到老,老幼榮華萬萬年。」5

1981年12月,湖南省戲曲研究所在鳳凰召開「儺堂戲研究座談會」,老藝人按照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湘西儺堂布置,恢復了它的本來面貌。

儺堂懸掛的神圖,色彩斑斕、多姿多彩。

眾多的儺堂正中,高懸繪有儺壇諸神的「總壇圖」。總壇圖上的神祇有的多達一百多位。

湘西儺壇有一種長卷畫軸,沅陵巫師稱之為「橋菩薩」,長達十餘米,上面繪有儺壇祭祀的各種神祇,長卷展開,頗具氣勢。

貴州德江儺堂上堂掛有「師壇圖」,是歷代儺壇祖師神點陣圖,其上寫著儺壇歷代祖師傳承表。正一道的張天師被列為祖師圖中。師壇圖下面是本儺壇歷代祖師的傳承表,師壇圖的上面則繪有驅鬼行儺的場景,其中有趙侯聖主儺公大法老師、三十六代天師、行兵祖師、度關王母、三曹將軍、引兵土地、統兵聖母、翻壇小三和五猖等神祇畫像。

沅陵「跳香」壇上懸掛的儺畫更有世俗生活的摹寫:耕田插秧、挖土砍柴、踘球玩鳥、染坊麵館,全部繪製在一張儺畫上,眾神俯看人間,一派昇平景象。

儺堂上的儺畫、神像,都給神靈們設置了他們的位置,尊卑有序,各得其所。但此時的「神仙」,還只是畫、只是像,還未賦予神性。只有等到巫師到來,點燃香火、吹響牛角,敲起鑼鼓、施以巫術,神才會來到人間……

當神還沒有到來或已經離去之際,民間的儺畫同樣是一幅幅美的圖畫,這些圖畫給我們展示了另一個美的世界:

和其他民間美術門類一樣,民間美術家與文人畫家作畫,有著不同的思想出發點、不同的審美角度和不同的造型經驗。同是採用工筆重彩的技法,也不乏文人畫的精勾細描,但是民間美術家敢於打破文人畫的規範性,用線不師陳法,隨意洒脫、變化多端;施色大膽放肆,多用強烈的對比色;神像造型不受比例限制,或稚拙,或怪誕,都恰到好處地表達出神與鬼的特殊精神面貌,給人以異乎尋常的視覺衝擊和心靈震撼。對於群像的安排處理,民間美術家們自有其獨到之處,這裡較難尋找出文人神像畫中的靜謐和肅穆,而常常表現出一種難以抑制的動感。天堂諸神的衣帶飄舉,護法之神的氣勢縱橫,地獄鬼役、十殿閻羅的千姿百態,均展示出不同的造型和動勢,表現了民間美術們傑出的造型與造勢的本領。

美術家左漢中先生這樣評價這些儺畫:

民間畫師們創造的鬼神圖畫有著它那難以言喻的風格魅力。在接觸不夠久也不夠多的情形下,至少有幾個方面給我以感染。一是它的想像力,想像力是民間藝術的靈魂所在,而在這裡表現得尤為突出。民間畫師的筆下,一個個無從參照和難以猜度的鬼神形象被塑造得傳神得體、呼之欲出。佛祖的氣度高遠、道祖的仙風道骨、閻君的面目猙獰、靈官的威嚴偉岸,神情各異卻讓人感覺渾然一體,怪誕不經卻使你確信無疑。還有那麼多人神交融、似鬼如神、交纏往複的離奇造型,都表現出民間畫師們超人的想像力。二是它的娛樂性。作為祭神與娛神的圖畫,是要取悅於神明的,自然要有看頭。民間畫師極盡表現之能事。總是拿出最有意思最受看的畫面給神看。他們採用吊偈畫的形式,或表現膾炙人口的三國故事;或描繪生動傳奇的西遊人物;或把八仙安排於水斗場面;或將神仙與市俗故事混為一體。正應了民間畫師中流傳的一句順口溜:「畫畫兒無正經,好看就中。」除此之外,還有用於警世的地獄變相圖,把陰間的各種離奇古怪的酷刑展示於眾,不僅令人觸目驚心、毛骨悚然,也讓你地府一游,大開眼界。三是它給人以濃郁的生活氣息。儘管鬼神圖畫多表現天、地、人三界景象,可民間畫師決無故作玄虛、無理求怪之態,他們在為神明造像時,努力在生活中尋找原型,使之個性化和生活化,如清代創作的女性神祇活脫就是清代婦女的寫生像;而常見的城隍與土地造型,與山野鄉村的忠厚老者形象無異;法力無邊的護法天師,頗似戰功屢屢的將軍;傳遞信息的四界功曹,則一副戲文故事裡的差役打扮,無不給人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感。」6

1.陳兆復《中國岩畫發現史》第290頁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

2.張勁松、趙群、馮榮軍《藍山縣瑤族傳統文化田野調查》第34頁 嶽麓書社2002

3.張成坤《穿青人與儺戲》轉引自《新華網貴州頻道》

4.王秋桂、庹修明《貴州省晴隆縣中營鎮新光村硝洞苗族慶壇調查報告》第71頁 財團法人施合鄭民俗文化基金會(台北)1996

5.胡健國《巫儺與巫術》第276頁海南出版社1993

6.顏新元《民間鬼神畫》左漢中《序》,湖南美術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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