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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掙家產我收養一女孩,那天起夜我在養女房間看見讓我崩潰的人

為掙家產我收養一女孩,那天起夜我在養女房間看見讓我崩潰的人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眉似煤 | 禁止轉載

1.採蓮南塘秋

是夜。寂寥寥的月光,空蕩蕩的宮殿。

不知從何處來的風,送來清涼的荷香,那香氣像一根絲線,顫顫兒扯著人,往更深沉的暗裡去。

她覺得有些冷,腳步卻不停,嵌珠的鳳回首細碎敲在長廊上,聽來有微微的酥癢。

地板上反映著月光,與她一個伶仃的影子。

到了。

空蕩蕩的宮殿中央,三尺素懸在樑上,兜入女子細細長長的頸子,身軀垂若細柳,似無骨,飄乎乎隨風擺,白衣翻飛,一把烏髮披散如塵拂。風裡有濃郁的荷香。

終究是沒了。

她堪堪立在門檻之外,安靜地盯著樑上的女屍看,面色是沉冷肅殺,萬物都枯寂的模樣,看了半晌,輕輕嘆出一口氣。

終究是,沒了。

屋裡立著一個男人,明黃衣,身形昂藏挺拔,也在仰頭望著那三尺素里的、隨風搖擺的女人。

月色如霜,爬滿了階前,又爬到她的身上,她覺得更冷了。此夜風涼,正是降露的時候。

良久,男人回頭,他的明黃衣染了滿滿一襟月光,眼色是分外的蒼涼。

他開口,卻是喚她的小名。

他說:「蓮心,她是我結髮的妻啊。」

他說:「蓮心,她死得有多麼不甘。」

他說:「蓮心,你知我是何等不忍?」

他說:「蓮心,你如今可滿意了么?」

她不答他的話,只是微微笑,抬步跨過門檻,走上前,抖開手裡的風麾,無比輕柔地覆上男人顫抖的肩頭。

她的手指冰涼,攀上男人風霜微染,哀傷的眉眼,說:「皇上,更深露重,仔細受了涼。」

慶明廿一年,承帝廢后金陵吳氏,同年賜死。

廿二年,立賢妃姑蘇穆氏為後。

廿三年夏,穆後歸鄉省親。

人們都以為,是她,逼死了吳皇后。

她到底做了什麼呢?廢后吳氏善妒成性,驕奢橫虐,心胸狹隘,更兼染指朝政,結黨營私,氣焰遮天,面前本就是深淵萬丈,退無可退,就算她不動手,吳皇后也必死無疑。

她所做的,不過是輕輕推了她一把,讓她跨過他最後的底線。

他終究是殺了她,那與他結髮的妻。

一切都很值得,她終於如願,這天地都將見證,她會站在他身側,相攜相伴,執掌江山萬里,江山萬里盡歸他們所有,而就算死去,她也會在地下長伴他左右,她的名字將緊緊跟隨在他的名字之後,鐫刻入宗祠朝典。

她是他的妻,唯一的妻,一國之母,後宮之主。

一切都很值得,除了她腹中的孩子。

在她設計的那一場滑胎之後,太醫告訴她,她此生再無法生養。她還記得,當聽到太醫的論斷,他失魂落魄手足無措的樣子,像個孩童,讓她心裡充滿柔軟的疼惜。

這也直接導致了廢后吳氏的死亡。

新後初立,後宮諸事百廢待興。她的聰慧果斷、決絕狠辣,恰壓制了吳皇后掌權時期遺留的驕奢邪淫不正之風,讓曾混亂污濁的後宮,漸漸有了清凈。

她多麼適合做一個皇后。

待到一切略略安定下來,已是第二年的夏天。長夏苦濕燥熱,她把自己熬干,形容漸漸消瘦,顯出憔悴之態來。他便捏了她的手,額角抵著額角,輕輕喚她的小名,說:「蓮心,你太辛苦,回姑蘇休息一陣子罷。」

於是她就以新後的身份,回到故鄉。離開故鄉時,她只有十二歲,如今已是十年,十年之間,她從未回過故鄉。

還記得,當年船家一聲吆喝,船漸漸駛離碼頭,十二歲的自己流著驚慌的淚水,用哭顫了的嗓音一聲聲喚著娘。她的娘卻不跟來,只站在碼頭,任流水帶走她,轉一個彎兒,就不見了形影。

娘在她離開後的第一年便已病故,所以,這個故鄉,並沒有她留戀的東西。

穆氏乃姑蘇一大宗,鐘鳴鼎食,顯貴非凡,穆氏先祖曾追隨高祖皇帝左右,獲封定平公。時至今日,族中亦不乏供職於廟堂君側身居高位者,非尋常世家望族所能企及攀比。

然而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她是父親庶出的女兒,而她的母親,不過是一個卑賤的下堂妾。

家中為迎接她歸鄉省親,大興土木,竟平地建起一座瑰偉秀麗的庭園來供她落腳。她笑說要玩賞園中景緻,她的父親,與他眾多妻妾,以及一眾她辨不清的長輩晚輩,便都戰戰兢兢地、誠惶誠恐地陪侍在她左右。

她抿了唇,隨手指點著一花半石,笑得端莊矜雅,心中卻是寒硬如鐵。

一行人隨行隨止,漸漸走近一片荷塘,是一塘白荷。

蓮葉田田,池水縹碧,嫩荷半藏,風裡飄著清涼的荷香。

她面顏霎時白如堊土,血色全無。

什麼人在唱著歌兒,「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一個女童的嗓音,清泠透亮,爽脆乾淨。

旁側的人注意到她的臉色,以為她受了驚擾,慌忙止步,還來不及傳喚人將那唱歌的冒失頑童帶下去責罰,卻見她獨自一人,失了神般地走到了荷塘邊。

田田荷葉里,果然藏了一個白白的小丫頭。

那小丫頭梳著毛茸茸的小辮兒,褲腿挽到膝上,赤著兩條細細的腿兒立在淺水與淤泥里,懷裡兜了滿滿一襟的蓮蓬,卻仍伸長了手去夠稍遠處那更肥碩的。她口裡哼著一支小調兒,意態閑適自在,似乎並未發現他們一行人的臨近。

有婦人在身後急急地喚一聲,「蓮心!」

如雷乍響,她周身一顫,恍惚地轉頭。

「娘!」

那採蓮的小丫頭高聲喚道。

只見一名粗使僕役裝束的婦人,自遠處慌忙跑近來,滾身至池水中,揪住那小丫頭的脖頸子就往淤泥里按,自己則慌不迭跪倒在水中,一下接一下兒地朝她叩頭,教泥水糊滿了頭臉也渾然不覺。

「娘娘!娘娘恕罪!還請娘娘念在這小妮子年幼無知,饒了她這一回罷!」

早有人走上前來,厲聲喝道:「哪裡來的野婦人,膽敢擾了娘娘聖聽,來人!拖她下去!」

她一動不動地望著那些散落在池水裡的蓮蓬,與那個伏在淤泥里,嚇得大哭的小丫頭,全然聽不見其他聲響,看不進其他物事。

突然,那人停止了厲聲的責罵,婦人停止了叩首與討饒。所有人都沒了動靜。

只見身為皇后的她,把嵌珠的鳳回首踏進淤泥里,讓金線掐絲折枝牡丹紋樣的絲披滑入池水中,俯身拾起一隻蓮蓬,送到女孩兒面前。

「今年幾歲?」她問。

「十二。」女孩兒圓睜了一雙黑白分明、清澈見底的大眼,顫聲回答道。

半月後,她返身回宮,身邊帶著那個從荷塘里撿來的小丫頭。

2.蓮花過人頭

她沒有孩子,今後,也再無法生養。

這個皇后之位,與其說是她謀取來的,倒不如說,是他給她的補償。他是憐憫她的,他對她永遠心懷愧疚。她明白,但是,她不能僅憑這一點憐惜與寵愛,就在這雲詭風譎、暗潮湧動的後宮中站穩腳跟。

當朝太子,乃皇長子桓,吳皇后的孩子,年庚十二,歲數尚幼。吳後既廢,太子桓即交由她來撫養教導,至今已是兩年。

桓兒對她尚算恭敬,卻稱不上親近,說到底,那並非她的骨肉,所以她不會允許太子桓的身邊,沒有她的人。她需要耳與目,需要手與心,替她牢牢守住太子桓,如此,她才算真正立於不敗之地。

那個她從荷塘里撿回來的女孩子,就是她將要放在太子桓身邊的一顆棋子。

那女孩子的小名,也叫做蓮心。蓮心是家中粗使仆娘的女兒,同當初的她相比,地位只有更卑微——這也是她選中這個女孩兒的原因之一。

蓮心生得遠不及十二歲時的她明媚清麗,面龐略顯扁平,秀挺纖細的鼻樑上綴了幾點雀斑,皮膚不夠白皙細膩,身量也略嫌瘦弱了些。不過,她身上卻自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爽淡清新的氣質,讓人感到舒適安寧。

她們之間的共同點,除卻小名,便只剩下那一雙黑白分明、乾淨清澈的眸子。十二歲時的她,也曾有過這樣的一雙眼眸——她用十年的光陰親手毀了它們。

她年歲已長,慣常慵懶地眯細了眼眸,自是嫵媚無雙,眼底卻如泥沙渾濁,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沉。

她留蓮心在自己的寢殿內,同行同止,同食同寢。她從不視蓮心為傀儡或工具,付出的心血里不摻有半分假,惟其如此,忠心方能來得渾然天成。

她彷彿在細細描摹一幅工筆畫,細緻到纖毫畢現。

她替蓮心梳頭,給蓮心穿戴,替她挑選的衣裳,顏色是各式各樣的白,月白雪白粉白青白象牙白。冬天穿窄袖掐腰的素白小襖,凍到清涕橫流也不許她添衣,夏天著月白薄紗踏木屐,一切都著意保持家鄉採蓮女的原味不變。

在這之上,她又調教蓮心的作息行止,從飲食到步態,從說話到行禮,乃至一顰一笑,一回眸一垂首,舉手投足,都盡心去雕鑿到完美。

她天衣無縫地掩去她卑賤的出身所留下的痕迹,讓高貴從骨子裡長出來。最後,她親自教蓮心認字,作畫,撫琴,下棋,跳舞,更教她唱採蓮女的小調兒,也教她敲歌女才會使的紅牙拍板。

有的時候,她也會責罰蓮心,那通常是在蓮心有所懈怠而達不到自己要求的時候。她不會打蓮心,只罰她跪,一跪便跪到中夜。蓮心比她小時候還要倔強,膝蓋都跪腫了也不肯討饒或服軟。

每當這個時候,她望著小丫頭蹙碎了的細細眉眼,都會產生一種錯覺,彷彿她是剛入宮時遭遇的那一位負責調教秀女的專橫跋扈的嬤嬤。而面前跪著的,正是那個倔強的自己。

她付出惟妙惟肖的真心,一點點地重新造出了一個自己,還擁有乾淨明亮的眼眸的自己。

吳皇后死後,她有時會做噩夢,夢裡有那三尺素,細細長長的頸子與那慘白寂寥的月光。

她往往會尖叫著醒來,遍身爬滿冷汗。卧於側殿的蓮心,此時便會擎著一盞燈,匆匆奔來,握緊她膩著冷汗的手指,說:「娘娘不要怕,蓮心在這裡。」那掌心的溫暖與燈火里清澈的眼眸,都能讓她漸漸安寧下來。

如果有可能,她當真不願毀去那純凈澄澈的眼眸,第二次。她要把蓮心穩穩噹噹地送到太子桓的身邊,把這天下穩穩噹噹地送到蓮心手中,而她所經歷的一切,蓮心都不必再經歷。

幸而,蓮心是努力的,蓮心也是聰慧的。

她所教授的東西,像涓涓細流,而蓮心是一塊玲瓏的石,心有七竅,一聲不響地將她所給的一切盡數承納,滴水不漏,讓她細細去磨鑿。

蓮心還是個懂事體貼的好孩子,會在天熱時替她打扇,為她奉上冰涼的烏梅湯或蓮子羹,天冷時則替她燒好滾燙的手爐,送進她懷裡時時惦念著叫她添衣。那低眉順眼的小女兒情態,絲絲都是透進骨中的溫暖與欣慰。

假戲裡付上了真情,可不就成了真的。

她平常是不準蓮心刻意裝扮的,而當蓮心十五歲生日那一天,她領著蓮心來到鏡前,親手為她描黛眉,調胭脂,點絳唇,敷薄粉,碧玉簪綰一頭青絲作雙飛髻,褪下素淡的薄紗,為她換上新裁的廣袖束腰的宮裝,最後,再往眉心點上一點硃砂。

鏡中出現的那個明艷照人、風姿絕世的少女,幾乎要讓她落下淚來。

呵,她的心血終歸沒有白費。

自那之後,她不再藏著蓮心,這一顆悉心雕琢的棋子,到了落秤的時候。

她安排了一場絕妙且美麗的邂逅。

在一個悶熱的夏夜,她讓桓兒陪著往後花園去散心,又說夏夜煩悶,不如泛舟湖上來得自在,桓兒自是相陪,當即著人撐一艘船兒來,扶她上了船。

當夜有明月滿如佩環,湖面上碎著月影,銀光粼粼,風裡隱隱浮著荷香,她慵懶地眯細了眼,指點著讓船往藕荷深處行去。

突然,不遠處響起清越如佩環的歌聲。

仔細聽,是江南採蓮女的小調兒,「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唱歌的是個女子,但這宮牆之中,哪裡來的採蓮女?

荷葉亭亭,繁密茂盛,遮住了視線,看不到唱歌的人。

桓兒蹙了眉問:「什麼人在這裡唱歌?」而她只是不動聲色地笑了。

船頭辟過田田蓮葉,轉了一個彎兒。

天上一輪明月,照徹了這一片湖水,水面有風,翻拂蓮葉如濤,一一風荷舉。

深入湖中的棧橋上,坐著一個少女。少女身穿雪白紗衣,褲腳挽在膝上,裸露出一截白皙而又纖細的小腿,半浸在墨色湖水中,手裡絞著濕漉漉一頭烏髮,身邊擱著一雙木屐,與幾隻蓮蓬。

是這個少女在唱歌,軟軟的蘇白,聽得人心中浮起細密的癢。

她想,此刻的蓮心像貶謫入凡塵的仙子。

她喚了一聲,「蓮心!」

少女受了驚嚇,身體一斜,居然落入了湖水中。她裝作慌了神,伸手去拉身邊的桓兒,急道:「快!去救她,她不會水!」

看呆了的太子桓連靴子也來不及脫便跳入了水中。

她唇角勾起一絲隱秘的笑,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透濕的、雪白的少女,躺在太子桓的懷中,被送上了船。

「她是誰?」臉上的水也顧不得擦,太子桓張口就問她。

她看了一眼桓兒懷中楚楚可憐的少女,道:「這是我遠方的侄女,幾日前我招她入宮來陪伴我,想是小孩子家耐不住熱,才跑到這裡來戲水採蓮。」

3.置蓮懷袖中

那一年的重陽節,祈福祭祖過後,連鬢角的茱萸也來不及摘下,他便拉過她的手,笑說要為她提前慶祝生辰,叫上桓兒,一家人泛舟湖上,賞菊飲酒,豈不怡然快哉。

她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她的生辰是九月十五,按著以往的慣例,那一天少不了要開一場國宴大宴群臣。她必須穿戴厚重的禮服,臉上掛著母儀天下的微笑,端坐在他身側,接受眾朝臣乃至各藩國使節冗長而又煩悶的祝賀以及華貴卻毫無用處的壽禮。

相比起這些,她內心深處,更希望能有他相伴,過一個平靜而又簡單的生辰。

那一日,她為蓮心挑了一件月白的衫子,不施脂粉,不描黛眉,不戴釵環,素玉簪子綰起頭烏髮,在鬢角簡簡單單插一支菊花。而自己,則選了濃郁而又熾烈的茜素紅,金線遍綉彩凰,珠翠螺鈿沉沉壓滿頭。

她是有心機的,以絕艷襯素淡,以穠麗襯清純,在太子桓面前,她要讓蓮心的每一次出場都是完美。

她帶著蓮心上了船。

蓮心的表現讓她再滿意不過,面對著天下地位最高權勢最盛的兩個男人,這小女子進退有度,從容鎮定,溫婉大方,面上始終帶著一絲嫣然淺笑。最重要的是她那雙眸子,剪了一襲秋水似的溫柔安靜,讓人看一眼便再也不肯移開視線。

她叫蓮心唱一支家鄉的小調兒來助興,蓮心大大方方地摸出預備好的紅牙拍板,起身離席,往船頭去。少女在船頭立定,湖面上一襲風來,拂起她月白的衫子,是時天氣晴好,陽光恰跳躍在少女明麗的笑靨之上,讓人覺得這一切都恍若夢幻。

蓮心開始唱,「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聲音清泠泠,似溪谷墜珠,似崑山碎玉。

那一瞬間,她看到太子桓眼中的痴迷神色,混雜著饑渴與仰慕,似酒徒面對著美酒,不嘗在舌尖,咽下肚腹,便絕不會甘心的貪饞。

同樣看痴了的,還有另外一個人。

他捏緊了她的手,眼中卻全是船頭那片月白的衫子,低聲同她講話,聲音里有止不住地顫抖。

「蓮心你看,她多麼像朕初見你時的樣子。」

她有些恍惚地順著他的視線望向蓮心,那手執紅牙板的窈窕纖細的少女。她身後是碧綠的湖水,翻飛的衣袂彷彿窗前一抹清冷月光,教人心心念念思慕徹骨,卻觸碰不到。再看自己,那濃烈厚重的茜素紅,分明像一捧心頭熱血潑灑在身上。

她朝著他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自那天過後,她模模糊糊地覺得,有什麼在悄悄發生著改變,如靜水底下泥沙暗涌。

可明明一切還和從前一樣,蓮心還是那般乖巧懂事,低眉順眼,他對她還是那般溫存體貼,太子桓也不忘每天到她跟前來請安。

她開始教蓮心皇室禮儀,且愈來愈頻繁地安排蓮心與太子桓見面,也親眼看到,桓兒眼中的痴纏,如夏季雨後的野草藤蔓遮天蔽日地瘋長。什麼時候該退,什麼時候該進一步,她心中自有考量。一切,似乎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只是,那一日在船上,他痴迷的神色,顫抖的嗓音,捏緊的手掌,留在她心中變成了一根刺。

她以為自己不在意,然而,當晨起梳妝,在自己的鬢角又發現一根銀絲的時候,當她發現十六歲的蓮心能把各式各樣的白穿出清麗出塵的樣子,而自己的衣裳往往雍華到極致,也壓不住日漸鬆弛的肌膚與舉手投足間的疲態的時候——

她都能感到它的存在,是尖銳而短暫的一點痛,心尖彷彿能淌出細細的血。

直到有一天。

她做了一個夢,夢裡是那寂寥寥的月光,空蕩蕩的宮殿。她夢見自己赤著腳,在長廊里奔跑。心跳清晰如在耳畔,她看到那月光流在地板上都變成了鮮紅的血。終於到了!那三尺素還懸在樑上,細細長長的頸子,披散的烏髮。

風裡有濃郁的荷香,混雜著刺鼻的血腥。

女人抬頭看她,眼睛裡滲出鮮血,那赫然就是她自己的臉!

她尖叫著自夢中驚醒,被衾已被冷汗濡濕大半,陰冷的感覺膩在肌膚上揮之不去。她覺得冷,透骨的冷,臉上還掛著冰涼的淚水,試探著喚蓮心,卻始終沒有回應。

突然,她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連鞋也來不及穿,抓起一件茜素紅的長袍,發了瘋地往外跑。

時間是降露的中夜,外面沒有一個人。被直覺或別的什麼牽引,她赤著腳,散著發,披著茜素紅的長袍,沿著長廊沒命般地狂奔。

寂寥寥的月光,空蕩蕩的宮殿。

入耳有凌亂的喘息聲。

到了!

心臟驟然停頓,再響起,卻如催戰的鼓,催雨的雷,轟然巨響,震得她想吐。

風裡隱隱有濃郁的荷香,可是,現在明明已是深秋,哪裡來的荷花?

空蕩蕩的宮殿中央,那曾經懸了三尺素的地方,衣衫半褪,春情難掩,刻意壓制的喘息,與這蒼涼的地方形成鮮明而諷刺的對比。

諷刺啊,再沒有比這更絕妙的諷刺,再沒有比這更徹底的背叛。

他們發現了她,倉皇而猝不及防地分開,各自去遮掩,而月華明如水,一切都昭然若揭。

一個是她悉心教導撫養,把她從淤泥里拉上來,要把這天下都送到她手上的蓮心。另一個,是她唯一的夫君。(原題:《蓮心》,作者:眉似煤。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號: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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