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柳枝五首》朗誦：衛東
（一）
花房與蜜脾，蜂雄蛺蝶雌。同時不同類，那復更相思。
（二）
本是丁香樹，春條結始生。玉作彈棋局，中心亦不平。
（三）
嘉瓜引蔓長，碧玉冰寒漿。東陵雖五色，不忍值牙香。
（四）
柳枝井上蟠，蓮葉浦中干。錦鱗與綉羽，水陸有傷殘。
（五）
畫屏綉步障，物物自成雙。如何湖上望，只是見鴛鴦。
古詩詞特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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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期）
李商隱《柳枝五首》
古詩詞特輯主播： 朱衛東
朋友你好，我是衛東。在前幾期的節目中，我和大家一起看過了很多詩中春光，讀過了不少春意悅人。一年最好是青春，一生最好是少年。春與少年時，總是那麼相得益彰。而在最美好的年紀，人們往往會邂逅一段純真的情感，這段情感也許並不會結出果實，卻可以保留在內心深處，成為春風十里的不老傳說。
今天，為大家讀的一組小詩，叫做《柳枝五首》，它記錄了一段青澀的初戀，一位叫做楊柳的姑娘與謎一般詩人純粹的青春往昔。
柳枝，洛中里娘也。父饒好賈，風波死於湖上。其母不念他兒子，獨念柳枝。生十七年，塗裝綰髻，未嘗竟，已復起去，吹葉嚼蕊，調絲擫管，作天海風濤之曲，幽憶怨斷之音。居其旁，與其家接故往來者，聞十年尚相與，疑其醉眠夢物斷不娉。余從昆讓山比柳枝居為近。他日春曾陰，讓山下馬柳枝南柳下，詠余燕台詩，柳枝驚問：「誰人有此？誰人為是？」讓山謂曰：「此吾里中少年叔耳。」柳枝手斷長帶，結讓山為贈叔乞詩。明日，余比馬出其巷，柳枝丫鬟畢妝，抱立扇下，風鄣一袖，指曰：「若叔是？後三日，鄰當去濺裙水上，以博山香待，與郎俱過。」 余諾之。會所友有偕當詣京師者，戲盜余卧裝以先，不果留。雪中讓山至，且曰：「為東諸侯娶去矣。」明年，讓山復東，相背於戲上，因寓詩以墨其故處雲。
（一）
花房與蜜脾，蜂雄蛺蝶雌。同時不同類，那復更相思。
（二）
本是丁香樹，春條結始生。玉作彈棋局，中心亦不平。
（三）
嘉瓜引蔓長，碧玉冰寒漿。東陵雖五色，不忍值牙香。
（四）
柳枝井上蟠，蓮葉浦中干。錦鱗與綉羽，水陸有傷殘。
（五）
畫屏綉步障，物物自成雙。如何湖上望，只是見鴛鴦。
繁星璀璨的唐代詩空中，閃耀著一顆神異凄迷的文星，那就是李商隱。或許他沒有李太白的飛揚不羈，也不如杜少陵博大深厚，但他所持有的那片幽微杳渺的心靈之光，卻創造了一種前無古人的永恆。千百年來，他幾乎處處成迷，可越是難解，人們就越是熱愛，這就是李義山最大的魅力。
可這樣一位神奇的詩人也曾是個少年，同樣心懷愛恨，無論時光如何變遷，他心中那個「丁香般的姑娘」，始終在巷口窗扇下，垂手而立，盈盈笑著，含羞看他。
這五首詩的前面有一段序，講述了柳枝的身世，以及她和李義山的邂逅。柳枝是洛陽里坊中的一位姑娘，父親經商，後來意外落水去世，母親很寵愛這個女兒。這個姑娘真是活潑可愛，有時候梳妝打扮還未妥善，就風一般跑出門去。可她對音律和詩歌卻天賦非凡，只是在摘片葉子，也能在唇間吹奏出天籟。有一次，李義山的堂兄李讓山吟誦著李義山的《燕台詩》路過柳枝家門口，柳枝聽到後，忙問是誰做了這樣的好詩。李讓山告訴她，這是自己少年堂弟的作品。
柳枝為詩心折，便扯下自己的衣帶，交給李讓山，請求李商隱贈詩。過了一段時間，李義山騎馬從柳枝家門前過，柳枝在巷口窗扇下，垂手而立，盈盈笑著，含羞看他。告訴李義山，自己三天後要去河邊戲水，李義山若來，她就提上香爐等著他。
這個時候，李義山正好在朝廷里某了個職位，又恰好趕上約定一起去京師的好友為了戲弄他，偷偷帶走了他的全部衣服，他沒有辦法只好儘快啟程追了上去，也就無法去赴柳枝姑娘的約。
從此他們天各一方，再問起時，讓山堂兄告訴李義山，柳枝被東諸侯娶了。李義山一時有感，就寫下了詩，請讓山幫忙題寫到柳枝故居的牆壁上，就算是還了當初的許諾。
一個簡單的故事，一些有感而發的詩篇，卻是一個完整微妙的情感過程。五首連綴而下，一氣呵成，是一份償還，也是一份宣洩。
（一）
花房與蜜脾，蜂雄蛺蝶雌。同時不同類，那復更相思。
（二）
本是丁香樹，春條結始生。玉作彈棋局，中心亦不平。
（三）
嘉瓜引蔓長，碧玉冰寒漿。東陵雖五色，不忍值牙香。
（四）
柳枝井上蟠，蓮葉浦中干。錦鱗與綉羽，水陸有傷殘。
（五）
畫屏綉步障，物物自成雙。如何湖上望，只是見鴛鴦。
一個是花蕾，一個是蜂巢，一個如雄蜂，一個若雌蝶。本就不是同路人，那麼，相思二字，就無從提起了吧。
是啊，原本就只是偶遇，說相思未免太重，可這偶遇卻是如此真切。以至於多年後想起，還是可以憶起那人風一般衝出家門的活潑，那朱唇抿住翠葉時不可思議的天海風濤。那是驚艷的回首，那是第一次的怦然心動，那是被因緣造化牽動的轉瞬即逝。
這不是相思，這是比相思更傷懷的難忘。因為難忘，所以難平，這份不平，為柳枝，也為自己。
你是那馥郁秀美的丁香樹，彌望的春天中，欣欣向榮。本是玉脂冰清，卻只能供豪貴賞玩，想來你如那中心突起的玉棋盤，存著永世難平的塊壘。
李義山沒曾許過柳枝什麼未來，所以這個明媚的女孩自己走向了不可知的未來。最終，朱門洞開，吞噬了柳枝，李義山的心緒如何能平？於是，難平攪動更多的遺憾、傷感、嫉妒、讓酸楚恣意橫流。
柳枝在李義山的心中，是如此美好，以至於讓李義山飽嘗了戀愛中的嫉妒，他想去赴她那個約，想要把她留在身邊，想要佔有她的一切。可是晚了，那美好的青春，已不屬於自己。只因自己，未曾珍惜。
念及此，悲涼在胸中翻滾。在第四首里，李義山哀嘆起各自命運。一個枯萎如井上柳條，一個乾澀如池中蓮葉，兩人如同飛鳥和魚，已經殊途永隔。
飛鳥和魚的比喻，傷感中的李義山在此刻留下了千古傳誦的故事。
此刻，他快要被傷感和酸楚壓垮了。尤其是轉頭四望時，畫屏綉幕上都是成雙成對的和美景象。而青山碧波之間，兩隻鴛鴦依偎著徜徉湖中，愛意綿綿。
原來，錯誤的選擇，失卻的純美，會讓人狼狽到連蝶蟲鳥魚都要羨慕，這是何等的哀傷與凄涼。
洛陽里坊的記憶如同一場夢，可是夢醒後，已無路重回頭。
公元858年，四十五歲的李商隱鬱鬱而終。他的摯友崔珏在得知他去世的消息，悲痛萬分，寫下了《哭李商隱》：
虛負凌雲萬丈才，一生襟抱未曾開。
鳥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鳳不來。
良馬足因無主踠，舊交心為絕弦哀。
九泉莫嘆三光隔，又送文星入夜台。
不知此時，柳枝姑娘是否還在世，又身在何處。若她得知，那個打馬而過的少年郎已經沒入荒草，她是否會為他哭泣，或者只是燃起那隻約定的博山爐。
朱衛東
蝕骨的冷
—— 員曉敏，媒體人，熱愛朗讀與歌唱。《內在語》、《吟詩立卷》，我聲音的世界，無限的乾坤。
《吟詩立卷》
萬古長空 一朝風月
《內在語》
言外之意 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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