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述：看村上隆是如何俘獲富二代的心

最新 05-01

GIF

村上隆是專註於御宅族文化和生活方式的後現代藝術家，是「超扁平」和「幼稚力」的創始人。如果要問村上隆，日本的文化特質是什麼，他的答案一定是:Superflat(「超扁平」)。在1996年的一場宣言中，他這樣說道：「將來的社會、風俗、藝術、文化，都會像日本一樣，變得極度平面……今天，日本電玩和卡通動畫最能表現這種特質，而這些又在世界文化中具有強大的力量。」

他強烈意識到：西方的當代藝術與日本的藝術創作是截然不同的，重要的是我們這一代人如何不依靠任何固有的文化體系而創造出最本質的東西。因而他的作品既融合了東方傳統與西方文明、高雅藝術與通俗文化之間的對立元素，同時又保留了娛樂性和觀賞性，是一種結合了日本當代流行卡通藝術與傳統日本繪畫風格特色的產物。

村上隆自謂「超扁平風格」，從形態學辨認，是一種混合型的卡通圖式，略帶嫵媚絕無偉岸，卻表現了電腦取代人腦的時代，虛擬荒涎、自由散漫的青春，支離破碎、花枝招展的玩偶世界，以及卡通、電玩、市井、幻覺雜糅的精神異像與新奇景觀。它給人的直接印象就是看不出主體意志，而呈現一種「被規定性」。這恰好是世紀之交人類精神空茫而又幻麗、欲求而又從動的寫照。村上隆的設計，比如那些瘋狂的彩蘑菇，在他自己心中都代表著一種沉重的社會意義，表達他對於這個日益「超平面」的世界的不安。

2003年，村上隆發表了他的「幼稚力宣言」，充滿童稚感的日本潮流文化名正言順進入西方時尚的中心。早在2000年春夏，村上隆標誌性的「眼睛」便已經在三宅一生的男裝上眨眼，2003年，他的「熊貓」「櫻花」更是在LouisVuitton的皮包上登堂入室。這款系列的CherryBlossom被擁躉們昵稱為「櫻桃包」，用粉嫩的櫻花花瓣和開心笑臉讓全世界尤其是亞洲地區的女人們趨之若鶩。LouisVuitton的經典MonogranMulti-color百年來一直是在三色里打轉轉，而村上隆一氣用上幾十種顏色，將原來LouisVuitton成熟經典甚至有點老氣的形象瞬間轉換成繽紛與輕盈。限量發售的EyeLoveMonogram系列沿用了最有村上隆符號感的「眼睛」，發售過後這4年里，仍然廣受追捧。

30歲前，村上隆非常貧困，甚至經常撿便利店過期的便當吃，而他的女友也因此離他而去。村上隆沒有時間懷疑自己堅持藝術創作這個選擇以及對於自己定位的藝術風格是否錯了，他就像個科學家一樣為了自認為的藝術風格和趨勢，不斷地實踐著、實驗著，在時間的累積中驗證著自己。每次舉辦展覽，無論是叛逆青年還是年長者，都是他的觀眾，沒有人站在他的作品前做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反倒個個看得皆大歡喜。2008年，《時代》雜誌評選出最有影響力的100位人物中，村上隆是唯一的視覺藝術家。

村上隆的形象一直沒有變過——小馬尾、山羊鬍、帆布鞋，乍一看就是普通大叔。他至今未婚，也沒有傳過緋聞。他是個工作狂，人到中年依然十分拚命，每天只小睡三次，2小時、2小時、3小時，其他時間全部用來工作。精力旺盛的他還是日本青年藝術家團體「HIROPON工廠」的創建者與管理者，他喜歡身邊有大群的助手簇擁著，喜歡以工廠而不是個人工作室的方式進行創作。在他的工廠里，全都是年輕的藝術家和訓練有素的技師。另外他還成立了自己的公司KAIKAIKIKI，同時進行創作、策劃展覽、藝術品交易等工作。不過他的工作室看起來很不起眼，外觀平凡、樸實，如一般日本農民的住屋一般。

村上隆的最新作品暫時取名為《阿羅漢》，這是個佛教用語，意指那些已徹悟存在之真諦的人。創作這幅百米長卷的靈感源自福島地震，目的是令人憶起600年前日本僧人為那些飽受地震、洪災或戰爭折磨的人所作的畫卷。村上隆的版本既血腥又超現實，將古老的意象和幻覺效果糅合在一起，十分驚心動魄。其中一段是一隻黃、綠、淡紫、藍條紋相間的鯨魚，嘴巴大張，有如無底洞，畫中的其他小人物則拚死掙扎，以免被巨口吞噬。往下看是一隻大象在吞噬夢境和一隻鳳凰浴火雄起，底部畫了幾百個身穿長袍的僧侶在進貢蓮花、扇子、權杖、書信、念珠、畫卷或盛香的圓盆等物品。

他不但創造出了在西方人眼中怪異有趣的形象，還創立了他自己稱為「超平(Superflat)」的風格和理論，並用同樣名為Superflat的展覽和畫冊展示著他這一獨特風格的各個方面——包括卡通繪畫、半精簡式的雕塑、巨大且可充氣的氣球、手錶T恤等產品設計、裝置藝術和動畫。在他的這些產品或作品上，常常會出現一個長著兩隻大耳朵，外表可愛卻面目猙獰的「DOB先生(Mr.DOB)」，這個虛構的人物有如他的簽名一般。DOB先生又名眨眼先生，村上隆曾這樣解釋DOB的由來，「我常常在思考藝術的文脈，這些思考，讓我有了這張變換自如的臉。現代藝術那些屹立不倒的大師們，例如塞尚、杜尚、畢加索、沃霍爾以及岡本太郎，為什麼他們的作品在數十年後仍然有那麼旺盛的生命力?我們所熟知的米老鼠、機器貓，還有Hello Kitty的形象，他們在市場上的『生存秘訣』或者說『普遍性』又是什麼呢?——其實我當初做『DOB計劃』就是為了要探詢這些問題。而如今，這個計劃倒更多地像是我的自畫像了。」

DOB實際上是村上隆將一個日本漫畫人物的口頭禪與日本方言糅合在一起生造出來的詞，原意可以譯為「為什麼」。它綜合了米老鼠與日本漫畫的形象特點，兩隻大耳朵上面分別寫著字母D與B，腦袋正好是一個O。它有各種各樣的笑容，有時看上去非常可愛，有時又面目猙獰，在它刻意天真的外表下，維持著典型日本卡通角色的大眼睛風格。最早，它以繪畫的形式出現，時間是在一九九三年。在後來的一些作品裡，村上隆更是讓DOB長上了一口鯊魚般的牙齒。DOB的形象被印在T恤衫和氣球上大量發售，成為村上隆的另一個自我。「Mr DOB永遠在疑惑。」他說。

一九九七年和一九九八年，村上隆分別製作了兩件著名的卡通人體造型雕塑，這使他成為最有爭議，也是作品拍賣價格最高的日本當代藝術家。他把它們設計成可以自由拆卸組裝的立體模型玩具，放上了他「Hiropon工廠」的生產流水線。其中，Hiropon是一件用玻璃纖維及鐵材料塑造而成的卡通少女。她擁有一雙漫畫女主角常見的大眼睛，一張如洋娃娃般甜美的臉龐及一頭蓬鬆的頭髮。她在幾乎完全裸露、沒有遮掩的情況下，展現出她那波濤洶湧、碩大無比的乳房，並用雙手握住外露的乳頭擠出大量乳汁，白雲般環繞在她的身體四周，臉上卻仍是孩童般的純真表情。「我的靈感來自於一款以巨乳少女為主角的遊戲，在這個畸形少女身上，我看到了日本亞文化的深厚歷史，日本人的性自卑以及逐漸變態的性文化。我意識到，如果將她做成作品的話，將帶來多麼大的衝擊。」在美國的一次展覽上露面後，這款人偶雕塑被一售而空。

和村上隆一樣，很多時裝設計師和日本插畫師一起高舉「幼稚力」的大旗，向世界推銷著日本潮流文化。西方時尚界也完全敞開胸懷，接受「幼稚力」，滿足新一代年輕人的審美觀。作品某種意義而言，村上隆對LouisVuitton的價值甚至不遜於它的藝術總監MarcJacobs。後者為這法國經典皮包老牌創作高級成衣線，使原本有些暮氣沉沉的LouisVuitton迅速上位成為國際時裝界最炙手可熱的品牌，而村上隆高舉著「幼稚力」大旗，則在年輕一代里重新塑造了LouisVuitton的形象。尤其是在亞洲，歐洲的奢侈品傳統一轉眼居然也成了年輕人的酷文化之一部分。

評論家們談道：「從來沒有人像村上隆這樣，把必然引起爭議與轟動的性內容表現得如此直白。」雖然在傳統的日本文化中，這樣的作品備受非議，但他卻贏得了日本Otaku一族(「繭居族」)的喜愛與支持。Otaku一詞，是日本眾多欠缺正常社交生活經驗的青少年的代名詞。他們與異性之間的交往很生澀，以至於只能將情感宣洩於漫畫與動畫作品中的虛擬人物身上。

在藝術界都不屑於談錢、羞於將藝術與商業掛鉤的環境下，村上隆卻明晃晃地大談「藝術與商業」的關係。「藝術如果不與金錢扯上關係，將無法前進，一瞬間也無法存活。」一個成功的藝術家，絕不是不考慮任何創作之外的事情、脫離社會發展規律而只追求某種所謂的自由，更不是曲高和寡的。要成功，取決於一個人在多大程度上能夠接受矛盾並積極解決矛盾，從而產生更大、更深廣的藝術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