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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隨感錄2018

庄曉雲

福建省泉州市惠安縣人

現為山東大學新聞傳播學院2016級本科生

焉識歸來人

《陸犯焉識》,作者嚴歌苓,2014年其後半部分被翻拍成電影《歸來》。

「他把他的衣服帶走了,還帶走了我祖母馮婉喻的骨灰。」陸焉識走了,帶走了他心愛的婉喻,帶走了兒女對他的嫌棄,也帶走了他生活過的所有痕迹。他去哪了呢?我們不知道,也許是那個曾經帶給他無數痛苦但現在看起來卻很自由的草地。多可笑啊!

《陸犯焉識》講述了一個悲情的故事。主人公陸焉識本是上海大戶人家才子,父親去世後,年輕無嗣的繼母馮儀芳,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迫使他娶了自己的娘家侄女馮婉喻。對婉喻沒有絲毫愛情的陸焉識很快出國留學,在華盛頓過上了幾年浪蕩的自由生活。畢業回國後的陸焉識在一所大學裡教書,也開始了在繼母與妻子之間夾縫生存的尷尬生活。上世紀五十年代,陸焉識因其出身,更因其張揚的言論而成為「反革命」,在西北大荒草漠上度過了他半生的勞改。而在大西北備受煎熬的牢獄生活,卻使他確認了對婉喻的深愛。文革結束後,回到上海的陸焉識,卻發現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位置。一生受他影響、庸俗的兒子一直排斥利用他;大齡剩女的小女兒對他愛怨糾結;而他的婉喻卻在他回到家前突然失憶……一切都和他所渴望的不一樣。

▲圖為《陸犯焉識》,作家出版社

2014年4月出版

關於這本書,我最想講的是裡面的人。

一、陸焉識

「老早呢,覺得你沒用場好,心底里不齷齪,人做得清爽。太有用場的人都是有點下作的。現在看看,沒用場就是沒用場。」

陸焉識一生的稱呼可謂多,陸教授、老幾、老陸、老頭這四個稱呼最能表現他的一生。「陸教授」是他一生最得意的時候,好模樣,好性情,深得大家喜愛,他一心鑽研學術,追求所謂的自由,但是卻在民國時為「自由」所累,在新國時,又因「自由」葬送了自己的大半生。到最後,連一向以他為豪的恩娘都說他「沒用場」。「老幾」是他在監獄裡的稱呼,「老幾」源自「老卷」,本是老捲毛的意思,但是1959年從北京來的公安部首長錯把「老卷」聽成了「老幾」,大家也就這麼叫下去了。作為老幾的陸焉識是低賤的,他為了更好地活下去,在監獄裡裝了幾十年的結巴,學會了他當陸教授時所不屑的看人眼色。在監獄裡,不管是老幾這種「高級」一點的政治犯,還是那些殺人犯、小偷,都是沒有尊嚴的,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爭奪著活著的權利,只要一有機會,他們就會踩你一腳。「老陸」是勞改期間對他最美的稱呼,而「老陸」這個名號往往也是伴隨著轉折與驚喜。他第一次被稱「老陸」時,去給幹部家的孩子補課,時而能吃上一口額外的飯,最典型的一次,在政府的特赦名單下來後,他是被高呼著「老陸」送出大荒漠的。而「老頭」則是他的子女私底下對他的稱呼,由於父親的遭遇連累了家人,他的子女一直活在他的陰影下,普通家庭里的父慈子孝是永遠都不可能出現的。「老頭」這一詞,叫遍了子女對他的怨恨與不屑。

▲電影《歸來》中的陸焉識

二、恩娘馮儀芳

「恩娘事事跟婉喻比,事事要佔婉喻的上風。三個人乘汽車出門,婉喻只能坐司機旁邊,後面的座位是焉識陪恩娘坐的。現在他油腔滑調,跟年輕的繼母胡扯,不但讓她占婉喻的上風,更讓她佔全上海女人的上風。恩娘撅起嘴,嗔他一眼。焉識知道他此刻的身份是多重的,是繼子、侄女婿,最重要的,是這個孤寡女人唯一的男性伴侶。」

恩娘若是放在現代社會,那妥妥就是電視上經常演的惡婆婆。強迫繼子娶他不喜歡的女人,而等侄女馮婉喻進門後,卻百般干涉他們夫妻二人的生活。得知繼子瞞著她帶著婉喻去看了戲劇,恩娘選擇用離家出走來表達她的憤怒,小夫妻倆低聲下氣地請求恩娘回來時,恩娘卻怪聲怪氣地諷刺他們,「小夫妻親熱,恩娘只有高興嘍。怕什麼呀?怕恩娘跟了你們去軋鬧猛呀?我還沒有那麼賤吧。你們兩口子何必呢?這樣把我當瘟神躲避!放心,將來我就是病得不好動了,也不會麻煩你們的,爬也要爬出去,尋個清凈的地方去死的!」

恩娘對繼子陸焉識的感情很複雜,從倫理角度看,焉識是繼子,是侄女婿,但若是從心理角度來看,焉識是她恩娘的所有物。她對焉識的感情是病態的,是焉識讓她留在陸家而不至於被休,她害怕失去焉識,害怕焉識不要她,所以她迫使焉識娶了侄女婉喻,以鞏固自己的地位,使焉識牢牢地和她綁在一起。但是,當另一個女人出現在這個家裡時,她突然發現,這個她親手娶進家門的女人,才是她最大的競爭對手。恩娘只是焉識的繼母,而婉喻卻是焉識的妻子,婉喻和焉識的親密使恩娘感覺到了危機,於是恩娘千方百計地挑撥小夫妻的關係。在她看來,焉識只能是屬於自己的。

恩娘是一輩子以焉識為豪的,焉識的英俊、學識、留學的經歷、教授的身份等等都是她炫耀的資本,但是,當陸家的宅子因為焉識的緣故要被收走時,恩娘終於認清了,認清了自己的繼子是個「沒用處的人」這個事實。儘管她精明了一輩子,她也還是無法釋懷,陸家祖傳的宅子怎麼會喪失在她這樣一個能幹的陸家兒媳手裡呢?她想不明白,也不願意麵對這一切,所以她選擇死在陸家老宅里,她一死,葬送陸家最後家產的人就不是她了。

呵!恩娘馮儀芳,一輩子都是精明的。

▲電影《歸來》劇照

三、梁葫蘆

「方臉盤,刺蝟頭,常年地爛嘴角,眼睛常年地感染因而眼圈鮮紅潮濕,誰被那紅艷艷的眼光盯一下會覺得被甩了一臉血,只想用水好好洗洗。」

梁葫蘆是個問題少年。他不承認自己有父母,因為他父親是個走村串鎮的木匠,每次串到他們村,就在他家鹽罐子下留一沓錢,在他母親肚子里留個孩子。他沒有感受過父愛,但是他也不承認自己有母親。他稱自己的母親為「破鞋老娘們」,破鞋老娘們在他十四歲的時候懷上了姘頭的孩子,一天葫蘆去公社大食堂給他和弟弟妹妹領飯時,被告知他媽領走了一個大白饃,而當他回到家卻到處找不到那個大白饃,最後他在草垛里發現分了白饃之後,睡得像沒事人一樣的母親和她的姘頭,他拿起砍刀把他母親和姘頭,連著他母親肚子里的孩子,砍成了一堆皮肉骨頭埋在了自己宅院里。於是,問題少年變成了一個等待槍決的死刑犯。

梁葫蘆無疑是個狠角色,他敢頂著風頭偷謝隊長的東西,也敢隱瞞獄友劉鬍子的死,天天以劉鬍子的名義領取兩份糧食,占死人的便宜。監獄裡的獄友都不敢招惹他,因為這個十六歲的少年犯彷彿是天生的壞,他不在乎兩年後他被槍決時,檔案里會不會再增添幾條人命。

而梁葫蘆對老幾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呢?梁葫蘆把老幾獻給謝隊長的歐米茄表偷回來又放進老幾的口袋時,老幾覺得梁葫蘆壞透了,他打破了老幾好不容易塑造起來的形象,老幾又重新回到了那種擔心受怕的日子,儘管梁葫蘆說他是為了老幾好。但是,在梁葫蘆被謝隊長整治時,老幾又苦苦地為他求情,彷彿真的把他當親兒子對待。而葫蘆呢,他對老幾,既像是朋友,又像是父子,更像情人。無論面對謝隊長怎樣地折磨,他都沒有把老幾齣賣,甚至,他還告誡老幾不要把真相說出來。老幾的親兒子尚且還會出賣他父親,梁葫蘆能做到這一點實在令人費解。而在老幾生病時,梁葫蘆更是每天照顧他,給他喂飯、翻身;梁葫蘆最喜歡的事,就是依偎在老幾身邊,聽老幾給他講各種名著。或許吧,梁葫蘆是在老幾身上找到了父親的感覺,找到了那個木匠不曾給予他的父愛。

梁葫蘆執行死刑前,他的弟弟來看他,葫蘆從嘴裡省出饅頭米飯換帽子手套,用帽子手套換單外衣,再用單外衣加上鋼筆、球鞋換一件棉衣,直到換到弟弟妹妹都有棉衣棉褲穿。頑劣如梁葫蘆,內心也有著牽掛惦念的人,到最後,他後悔了,他希望自己能有改過的機會,希望自己還能見弟弟妹妹一面。他想起只要舉報就能減刑,所以他舉報了老幾,舉報老幾在他臨死前對他的最後一點溫柔,舉報他假裝結巴。可是舉報了又能怎樣呢,十六歲的死刑犯做的惡已經夠多了。

▲電影《歸來》劇照

四、馮婉喻

「十八歲的陸焉識在1925年6月初的下午跨進客廳時,看到的不止一個恩娘,還有一個小恩娘——長著恩娘的細長鼻子,細白麵皮,裙子下露出跟恩娘一模一樣的解放腳,穿著跟恩娘一模一樣的黑色仕女皮鞋。」

嚴歌苓筆下的女性,大多是極弱者,委身於男性之下卻都保持著菩薩心腸。《小姨多鶴》中的多鶴,一個日本女人,一個中國家庭的生育工具,卻用一生去愛著那個家庭中的男人;《一個女人的史詩》中田蘇菲深愛著她的丈夫歐陽萸,即使他一點都不愛她,討女人歡心、不斷出軌,她也依舊像飛蛾撲火一樣愛著她的丈夫。嚴歌苓的小說里深深滲透著家庭,她母親對父親熱烈的愛,而父親的冷漠、出軌,讓她的小說久久不能脫離這種「女人用盡一生奉獻愛,男人置之不理」的特色。但是,嚴歌苓往往會給這樣的女人一個看似美好的結局,或許也是想圓自己母親的一個夢吧。而《陸犯焉識》這本書中的馮婉喻正就是這樣一個「極弱」的女性。

婉喻的到來是繼子與繼母兩人權力博弈的結果,這樣的一個開始,就註定了婉喻的悲慘一生。丈夫陸焉識迫於繼母的壓力娶她進門,又為了躲避她去國外留學。婉喻在國內守寡了5年,而她的丈夫卻在華盛頓艷遇了一個又一個和她完全不同的熱情的奔放的女人。好不容易等丈夫回來了,她的姑母兼婆婆卻強行插入她們夫妻二人的生活。為了討好丈夫,她典當了恩娘送給她的首飾,買了白金歐米茄的表送給焉識。她一邊享受著和丈夫「偷情」的快樂,又一邊承擔著婆婆的每日的壓迫,在她以為會和焉識就這麼好下去的時候,上海淪陷了,焉識一個人去了重慶。在重慶,他的焉識邂逅了韓念痕,再一次背叛了她。可笑的是,在焉識因「自由」被捕後,卻只有她這個被丈夫所不喜,所背叛的女人,一直在堅持地等他。婉喻等了他的丈夫幾十年,卻在他快歸來時,得了老年痴呆症,忘了他。慶幸的是,他的焉識已經在一次又一次的磋磨中,確認了對她的悔恨與愛,為此,焉識甚至不惜逃獄也要見她一面。

▲《歸來》中的馮婉喻

晚年的婉喻迎來了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候。儘管她已經認不出他的焉識,可是焉識卻嘗試著重新追求她,焉識重拾他年輕時候的浪漫與愛,追求著年老時候的婉喻。當她的兒女漸漸嫌棄她的痴呆症的時候,是焉識使勁手段要回了陸家老宅,還原了老宅的布局,讓婉喻再次回到了「和焉識的那個家」。1986年6月30日,婉喻和焉識復婚了,在她們復婚後的第二周,婉喻徹底瘋了,在達成她所有的願望後,她再也不肯穿衣服,她的兒女萬般嫌棄,認為有一個赤身裸體的母親是一種恥辱,只有焉識不嫌棄、不放棄她。婉喻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個晚上,想起了她這輩子都不願意回想起的往事,為了給焉識求情,她曾經委身於市委常委戴同志,她背叛了焉識。

妻子悄悄地問:「他回來了嗎?」

丈夫於是明白了,她打聽的是她一直在等的那個人,雖然她已經忘了他的名字叫陸焉識。

「回來了。」丈夫悄悄地回答她。

「還來得及嗎?」妻子又問。

「來得及的,他已經在路上了。」

「哦,路很遠的。」

婉喻最後的這句話是在袒護他的焉識:就是焉識來不及趕到也不是他的錯,是路太遠了。

馮婉喻這樣一個人啊,讓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晚愚戚風雪,焉識歸來人」,《陸犯焉識》這本書寫盡了那個年代的苦。

文 | 庄曉雲

頭尾圖 | 李浩宇

編輯 | 庄曉雲

校對 | 庄曉雲

《山大南路27號》總編輯 | 周樹雨

本文系「山大南路27號」原創,轉載請聯繫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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