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來自離異家庭孩子的吶喊:我願意永遠生病
安安,一個年僅20歲的花樣女孩,剛上大二就不幸患上了腦瘤。周圍所有人都替她感到惋惜,抱怨命運對她太不公平。可她卻不以為意,本就是個爹不疼媽不愛,被全世界遺棄的孩子,就算死又何妨?
不想,在她視死如歸之際,不靠譜的媽和不負責的爹都來了。遲到十年的親情能挽回她那顆向死的心嗎?她還有勇氣和命運抗爭下去嗎?本公號記者日前採訪了安安,來聽聽一個在離異家庭中長大的孩子都說了些什麼……
1
據說,我出生時,媽媽只有19歲,爸爸也不過21歲。我的出生並沒有增加他們身上的責任感,反而如催化劑迅速地瓦解了這個家。
媽媽和爸爸是中專同學,兩人在畢業之際,搞出了「人命」——媽媽懷孕了。無奈,草草結了婚。自從有了我之後,家裡每天都充斥著他們的吵鬧聲。從洗尿布到沖奶粉,從買菜做飯到拖地洗衣,任何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引發一場激烈的戰爭。終於,在我幾個月大的時候他們辦了離婚。
他們不敢將離婚的事告訴雙方父母,選擇了離婚不離家。可惜沒多久,在一次爭吵中,他們還是將已經離婚的事給說了出來,老人們氣得撒手不管了。頓時,年輕的他們彷彿掉入了一座孤島,什麼事都得親歷親為。但說來奇怪,沒有任何指望後,他們反而團結起來,在我一歲的時候他們選擇了復婚。
在我4歲的時候,媽媽接手了一家歌舞廳,從此早出晚歸。爸爸很不高興,常常和媽媽吵架。吵著吵著,兩人又去把結婚證換成了離婚證。當家裡老人知道他們又離婚後,徹底對他們絕望了,發誓以後任憑他們怎麼鬧騰,都絕不再插手他們的生活。
但奇葩的是,一年之後,他們又莫名其妙地去復了婚。然而,情況並沒有好轉,家裡仍是一個充滿硝煙的戰場。不是媽媽埋怨爸爸不會掙錢,就是爸爸指責媽媽不是個稱職的妻子。所以在我的記憶里,他們兩個根本就不像夫妻,而是敵人。
每天晚上,媽媽基本都泡在歌舞廳里招呼生意。爸爸卻不願去幫忙,覺得丟人現眼。無所事事的爸爸迷上了打麻將,錢越輸越多不說,還根本不著家。
這樣一來,更是家無寧日。我剛上小學時,由於沒人管,他們就花錢請鄰居老奶奶幫忙照看我。那時,我在鄰居家呆的時間比在自己家還多。即使偶爾回到了家,聽到的,看到的永遠是他們相互打罵和摔碗摔盆的聲音。漸漸的,家裡的東西幾乎都在他們的打鬥中犧牲了,而我也習以為常,只要他們一吵架,我就會自覺地往耳朵里塞上一團棉花。更為奇怪的是,每當看到電視里那些士兵在戰場上殺敵的場面,我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我的父母,那彷彿就是他們的化身,他們在我眼裡仿若一對戰神。
終於,這樣的日子在我8歲那年結束了。我的父母終於第三次離婚了,而這次他們沒有再選擇同住一個屋檐下,而是徹底地分開。我被判給了媽媽,爸爸把房子留給了我們,然後帶著幾件衣服,離開了。我永遠記得他走時的樣子,灰白的牛仔褲和一件洗得褪色的格子襯衣。他摸了摸我的臉說:「安安,好好聽媽媽的話,等爸爸賺了錢就來接你。」說完沒有再看我們一眼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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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媽媽認識了一個男人。他是做生意的,離異,兒子跟著前妻生活。沒過半年,媽媽就跟這個男人結婚了,而我也隨媽媽住到了他家。媽媽讓我改口叫他爸爸,可我就是不肯,媽媽很生氣,甚至要打我,最後還是那個男人出面攔下了。但自此以後,他對我特別冷淡,雖然我們生活在一起,可他從不跟我多說一句話。我在他眼裡就如家裡一件多餘的擺設,雖然每天都能看著,但從來都用不上。
同學們都知道我父母離婚,媽媽又給我找了個繼父。所以,我在他們眼裡顯得特別另類。特別是每次說到爸爸這兩個字時,他們總故意在我面前擠眉弄眼。因此,我不願意和同學過多交往,我變得孤僻而自卑。我寧願放學後一個人找個地方坐著發獃也不願回到那冰冷的家。
我想念我的爸爸,雖然他對我管得少之又少,但我仍然渴望見到他。有次,我偷偷地跑去找他,可他卻告訴我,他也要結婚了,讓我好好跟著媽媽過,以後不要再來找他了。我什麼也沒說,只是用力點了點頭。在回家的路上,我淚流滿面,突然覺得從此以後自己什麼都沒有了。
我擦乾眼淚回到繼父家裡,從此過得更加小心翼翼。可無論我怎麼努力,媽媽的婚姻在不知不覺中又演變成了另一片戰場。從此,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而我只能躲在房間里,裝作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快點長大,快點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家。我急切地盼望高考的來臨,這樣我就能名正言順地逃離這個家了。因此填報高考志願時,我填的全是離家一千多公里的外省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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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是,我如願以償地考上了離家2000公里的外省大學。不等開學,我就迫不及待地拖著箱子踏上了火車。那一刻,我沒有不舍和留戀,只是解脫。
大學生活讓我脫胎換骨,這裡沒有人會嘲笑我,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和自由。那年寒假,我借口太遠,沒有回家過年。除夕夜,我穿梭在寂靜的校園裡,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可憐,相比回那個不算家的家,我寧願一個人留在學校里吃速食麵。
大一那年的暑假,我也沒有回家,留在了大學所在的城市打工。也是那一年,媽媽告訴我,她又離婚了。愛折騰的她,和朋友去重慶做生意了。她讓我去重慶找她,可我心裡卻一點都不想見到她。
我以為我終於可以展翅高飛了,可不幸再次降臨。那天,我同往常一樣上完課回宿舍,可頭疼欲裂。我以為自己感冒了,便去學校醫務室開了點感冒藥。可吃了葯後第二天,頭疼癥狀不僅沒有消失,反而越演越烈。我想掙扎著去醫院,可還沒等我走到寢室門口,就暈倒了,室友們將我送到了醫院。
醫生給我做了CT後,又讓我再去做了核磁共振。醫生說我腦部有陰影,可能是腫瘤,要立即住院。頓時,我整個人都害怕得懵了。我沒有將病情告訴我的爸爸和媽媽,因為他們早已稱不上是我的家人了。那天,我找了個借口溜出了醫院。晚上,我躺在宿舍的床上,頭疼得如爆炸般。想想,與其這麼痛苦地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也許我死了我那所謂的父母還說不定還會偶爾想起我呢。
第二天,我依然沒有去醫院,當同學問我檢查情況時,我用謊言掩飾了過去。我想既已生無可戀,何不死前瀟洒一番。我去超市,買了平時不舍買的進口水果,去商場買了一瓶昂貴的香水。可晚上回到寢室,我又暈倒了。當我再次被送到醫院後,醫生說什麼也不讓我離開了。
被迫給了媽媽的聯繫方式後,我住進了醫院。同學們和老師輪流來看望我,我很感動,可這些溫暖如杯水車薪,我仍舊每天沉浸在痛苦和絕望的深淵裡。醫院裡是個最能體現親情的地方,每個病床前都有各自的親人在噓寒問暖。只有我的床頭,冷冷清清。當醫生和病友問我,你爸爸媽媽什麼時候來時,我總是不耐煩地回答「不知道」。其實,媽媽給我打了無數次電話,每次她都在電話里焦急地問我怎麼樣了,我不是懶得接就是按部就班地回到「死不了」或者「還沒死」,然後無情地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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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住進醫院後的第三天,我終於看到了我的媽媽。她一進來就摟著我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遍嚷著:「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麼嚴重!」我輕蔑地笑著:「我就要死了,再也不用拖累你了。」媽媽愣愣地看著我,哭得更大聲了。每天,她都會向醫生詢問我的病情,然後堅定不移地對醫生說:「你一定要給她拿最好的葯,花再多錢也無所謂……」而我,沒有絲毫感動。
很快,醫生定了手術方案。腫瘤是良性還是惡性要等手術後病理檢查才能確定。但這畢竟是開顱手術,風險很大。媽媽忐忑不安,每天看著我都淚眼矇矓。而我毫不在意,欣然迎接死亡。手術前一天,我見到了爸爸,那個多年前一走了之的男人。後來我知道,是悲痛欲絕的媽媽哭著給他打了電話,他風塵僕僕地趕來了。此時再見,他蒼老了許多,憔悴了許多。我沒有喊他,因為那聲「爸爸」在我心裡已經很陌生了。
手術那天,他們一直把我送到了手術室門口。兩人拉著我的手,抹著眼淚對我說:「我們在這裡等你出來,你一定要堅強。」我卻在心裡嘲笑:「沒想到,你們還有這樣默契的時候!」就這樣,我被推進了手術室。由於是腦部手術,又是全麻,我在手術後第二天天才醒來。據媽媽說,手術歷時5個多小時,但很成功。所幸腫瘤長的地方沒有壓迫到中樞神經,現已經成功摘取。摘除下來的腫瘤已經送去活檢了,一個星期後出結果,再決定下一步的治療方案。
究竟是生還是死,一個星期後就會給我一個宣判了。傷口的疼痛讓我痛苦至極,情緒也起伏很大。我動不動就對他們發脾氣,可他們都一一忍受。有時半夜醒來,我還能看到他們痴痴望著我,充滿擔憂的眼神。那一瞬,我突然覺得自己變重要了,竟莫名有了想活下去的渴望。媽媽每天都會給我洗臉、洗腳、扶我上廁所。這些事,在很多人眼裡都是稀疏平常的,可我卻感到那樣陌生和不自然。也許媽媽也有此感,當她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握著我37碼的腳時,竟哭了。好一會兒才哽咽著說:「你生下來時,小腳還沒有我巴掌大,怎麼一下長這麼大了?」然後,她居然抱著我的腳親吻了起來,她的淚水流淌在我的腳上。我驚呆了,淚水瞬間湧出我的眼眶,久違的親情湧上來,我突然不顧一切地撲入了她的懷中。她抱著我,拍著我的背:「我不是一個好媽媽,我對不起你。可我要你好好活下去,哪怕我用的命去換,我也要你活下去!」我哭得更厲害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透過媽媽的肩膀,我看到她身後站著的爸爸,也在偷偷地抹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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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後,媽就一直睡在我的病床邊,寸步不離。為了消炎,我每天要打10多瓶藥水,最後手都腫成了小豬蹄。媽媽很心疼,不停地用熱毛巾給我敷手。手術後,我反應很大,睡不安穩,常常在夜裡胡亂說夢話。媽媽就整夜都不敢睡,怕我有什麼閃失,總是合衣躺著,這樣方便我叫她。有時她剛躺下,就會被我的囈語所驚醒,趕緊湊過頭來看我怎麼了。短短几天,她就消瘦了很多。
一個星期後,病理檢查結果出來了,良性。醫生說,根據檢查結果分析,我不需要做化療,等身體恢復好就可以出院了。爸爸媽媽高興極了,彷彿從死神手裡將我奪了回來。特別是爸爸,他特意在醫院附近租了個房子給我做飯,照顧我的飲食。起先,我對他的廚藝並沒有抱很大希望,因為他以前從來不做飯,能下廚煮個麵條就算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但現在,爸爸做的飯可真好吃,不僅顏色搭配好看,而且口感也相當好。就連從不輕易誇獎爸爸的媽媽,都點頭稱好。這下,爸爸更得意,做起飯來也更有勁兒了。
在父母這種濃濃的關懷下,漸漸地,我那顆冰冷心慢慢變暖了,我竟然開始留戀起這種有父母在身邊陪伴和照顧的日子。然而,上天並沒有聽到我的呼喚,手術後第20天,醫生宣布我可以出院了。爸爸媽媽興高采烈地清理著東西,而我心裡卻一陣茫然。
出院前,醫生再次告訴我們,雖然我腦中的腫瘤是良性,且已經清除,但很有可能再發,要密切注意。也就是說,死神離我永遠只有一步之遙,隨時會召喚我。此刻,我與住院前的心境大不相同,那時,我視死如歸,現在,我貪生怕死。我怕死了就享受不了這樣的待遇了,所以拼了命,也要留住這樣的幸福。
我告訴爸媽:我不想回老家,我想讀書,我想和你們生活在一起。也許,有一天我的病又會複發,那時,我就看不到你們了……一時間,鴉雀無聲,父母無語地凝煙。最後還是爸爸率先開口,「反正我也離婚了,正好沒什麼事,我陪著你,照顧你。」
我欣喜若狂,當即在爸爸臉上親了一口,「還是爸爸好。我愛死你了!」爸爸親昵地摟了摟我道:「以後,爸哪都不去了,就陪著你!」媽媽一直沒有說話,而是盯著我們看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要回去處理些事情,一個星期之後再過來照顧你。」我趕緊過去和她拉了拉鉤,「一言為定喲,你可不能騙我。」媽媽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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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和爸爸回到了他租的房子里,媽媽幫我們收拾一番後,回了重慶。那個星期,我很快樂 ,我從來沒有和爸爸這樣朝夕相處過。我發現,爸爸也變了,以前他很懶散,不會主動關心人,現在他卻很細緻,每天晚上出去散步,他不僅會給我帶水杯,還會給我帶件外套。有次和爸爸散步,我牽著他的手,慢慢地走著。他的手上布滿了老繭,我心疼地問:「爸,你這些年過得好嗎?」「還行吧!」爸爸憨憨地回答。「那你幸福嗎?」爸爸沒有吱聲,好一會兒才答道:「你平安健康,我就感到幸福。」淚水瞬間衝出我的眼眶。見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爸爸手足無措,只好拍著我的背說:「傻丫頭,醫生說了你不能激動的。」我當即鑽進他的懷裡,「如果是因為我病了你才陪在我身邊的話,我願意天天病著。」爸爸愣了,怒喝道:「凈瞎說什麼?」
我很好奇爸爸的再婚家庭是個什麼樣的,有一次忍不住問了出來。爸爸久久沒有回答,彷彿陷入了回憶,半晌後才對我說了句:「婚姻里沒有合不合適,只有用不用心。」我似懂非懂,然後告訴他,媽媽也離婚了。爸爸沒有說話,只是摸了摸我的頭。
一個星期後,媽媽回來了。她告訴我,她把重慶的店子轉讓了,她要好好陪我,照顧我。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盼望了10年,終於可以和父母團聚了。我們三口之家開始以這種奇特的方式生活在一起。可這次,沒有爭吵,沒有硝煙。他們雖然分開了十多年,但彷彿一對老朋友,十分默契。
以前,他們為一點雞毛蒜皮的事就可以吵得翻天覆地,甚至大打出手。現在完全不一樣了,有次我睡午覺醒來,竟看到他們在客廳的沙發里,喝著茶,相談甚歡。這是種什麼樣的場面啊,那麼溫馨,那麼和諧。我用力地看著,恨不得將這個畫面刻入腦髓。
因為我的病,父母怕耽誤了我的學習,就向學校申請讓我休學一年。很快,得到了學校的同意。父母徵求我的意見,是回老家,還是留下來。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留下來,我希望在這裡有新的開始。父母也答應了我的要求。爸爸去找了份工作,而媽媽則在家裡一心一意地照顧我。
這種模式讓我很陌生,以前媽媽可是成天忙著生意,天天不著家,現在卻成了一個家庭主婦。以前她做事潑辣、風風火火,如今異常細心、溫柔。這樣的媽媽,我很喜歡,甚至渴望她就這樣一直陪在我身邊。
今年過年,我們一家三口去周邊旅遊。我挽著媽媽,牽著爸爸,幸福得不得了。在湖光山色間,我對爸爸媽媽說:「現在才是我夢寐以求的日子,要是能天天這麼幸福,我死了值了。」爸媽當即一同呵斥了我。我俏皮道:「你們現在怎麼這麼有默契啊,乾脆再結一次婚吧。」說完,把他們的手拉在了一起。
他們沒有回答,可他們的手也沒有分開。我喜極而泣,當即說,「你們趕緊去把證領了,趁年輕,還可以趕著生個二胎。我幫你們帶孩子!」媽媽羞赧地戳著我頭說:「真是沒大沒小,小心我揍你!」爸爸卻趕緊護著我,「她腦子動了手術的,你輕點……」
我想有個家,一個不需要華麗的地方,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驚嚇的時候我才不會害怕……這首歌曾經是許多離異家庭孩子的最愛和最痛,一場意外而至的病痛,讓安安贏回了她的父母,還找回了自己的家。但是,有多少孩子,會像安安一樣幸運呢?為了孩子,請謹慎結婚!為了孩子,請謹慎離婚!為了孩子,請在你們沒有想好之前,做好所有防護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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