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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道士李季蘭,成也皇家,敗也皇家

唐玄宗李隆基身上的標籤已經有不少,但我還想再給他貼上一個「好奇」:聽說李白挺有才就派人把他找來,還可以假裝求賢若渴。但將女道士李季蘭從遙遠的浙江剡中召到長安,除了好奇心,真沒什麼好解釋的。

那麼唐玄宗召來的這位李季蘭是何方神聖?一個才貌平平的女道士而已。

雖然《唐才子傳》里說李季蘭「美姿容,神情蕭散」,只怕也是禮貌性讚美。李季蘭男閨蜜眾多,卻不曾聽到有誰對她一往情深。況且,男閨蜜中,和尚皎然和茶聖陸羽還是朋友。若李季蘭真有殊色,這些男閨蜜估計沒法和平共處。更重要的是,李季蘭入宮覲見皇上時已40多歲,她自己都自慚形穢,寫詩曰:「無才多病分龍鍾,不料虛名達九重。仰愧彈冠上華髮,多慚拂鏡理衰容。」楊玉環38歲時風采依舊,李季蘭未必能。

要說才華,李季蘭也不算特別出眾。評論者稱「上比班姬則不足,下比韓英則有餘」,她最著名的不過是一首《八至詩》:「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道理是有了,但是通篇也就是個道理,詩意不足。

這樣一個李季蘭,憑什麼引起唐玄宗的興趣?也許應該請出那句話了:美麗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唐玄宗不遠千里把李季蘭請到長安,還留在宮裡住了一個月,大概是因為她實在很有趣。

李季蘭6歲時寫過一首《薔薇詩》,其中有兩句是「經時不架卻,心緒亂縱橫」,她爹看了大驚失色,覺得這丫頭小小年紀就這麼多心思,長大肯定好不了,十有八九是「失行婦人」。

李季蘭果真朝著「失行婦人」的路子上奔去。豆蔻年華,她做了道士。聽上去似乎特別有信仰,實則在唐朝,女道士里固然有清修者,也有不少是性解放的先驅。比如魚玄機就是其中最有名的一位,她以下堂妾之身入道觀時,發出的英雄帖上寫著「魚玄機詩文候教」,至於怎麼個「教」法,你懂的。

不過李季蘭與魚玄機也有不同處,她一半是才女,另一半是諧星。別的才女愛寫詩,她愛說段子,這也是我懷疑她不夠美的緣故。美女謹言慎行尚且讓人浮想聯翩,哪敢這麼不嚴肅。

《唐才子傳》里寫了幾則李季蘭和文人之間的「謔浪」之語,比如那位寫下「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的劉長卿,偏偏患有疝氣,李季蘭就拿人家的隱疾開起玩笑,用的竟是陶淵明的名句:「山氣日夕佳」。劉長卿也不是個吃素的,當即就回了一句:「眾鳥欣有托。」這一來一往,可謂渾然天成,舉座大笑,估計即便陶公九泉有知,也不會覺得是冒犯。

關於李季蘭的愛情故事,有一些傳說,大抵是後人的意淫。不過她撩過皎然應該確有其事,只是沒有得逞。皎然擺出唐僧在女兒國的端然,寫詩道:「天女來相試,將花欲染衣。禪心竟不起,還捧舊花歸。」一個「試」字用得毒,顯見得李季蘭隨便撩一下,你接住最好,你不接拉倒。

跟史上那些幽怨哀愁的才女們不同,李季蘭的腳步是輕快的。她無意於構建,更樂於解構,因此有了一種罕見的幽默感,這或者是她從一眾才女、美女、美女加才女里脫穎而出的緣故。我們看《紅樓夢》,雖然最愛林黛玉、薛寶釵、史湘雲這些美少女,可是,看到能讓我們痛笑一場的王熙鳳和劉姥姥不是也很高興嗎?

唐玄宗怎麼想的且不說,但這對於李季蘭,應是莫大的榮耀。作為一個遠在浙江腹地的女道士,名聲能上抵聖聽,獲得召見,這簡直是無數文人做夢都想得到的好運氣。李季蘭沒法將其視為人生長途中的一段,必然要當做一個再攀高峰的起點。

李季蘭在長安住了下來,和皇室一直保持著聯繫。晚年,她還被唐德宗李適召見,戲稱為「一俊嫗也」。在唐朝的眾多女道士里,李季蘭算是發展得最好的一個。然而不幸的是,我們這都說到她的晚年了,她的故事才講了一半。

建中四年,涇原兵變,大將朱泚自立為帝,佔據了長安。德宗倉皇逃到奉天,被叛軍圍城一月,雖然最終突圍,其過程想來也是慘烈。待德宗重新回到長安,開始秋後算賬,這被算賬的人里,居然就有李季蘭。

李季蘭從前跟朱泚就有交情,在這場戰亂里,她做了什麼,如今已不得而知。單知道,德宗問她,為什麼不學嚴巨川,人家立場可是站得很穩啊,即便不得不與叛軍周旋,還知道寫下「手持禮器空垂淚,心憶明君不敢言」的句子。這似乎說明,德宗不覺得李季蘭主動附逆,只是恨她沒有及時表忠心。李季蘭的結局是被當場「亂棒撲殺」,這一年她71歲。

殺雞駭猴,以儆效尤,是當權者慣用的手段,這一點不難理解。然而,德宗要求一個70多歲未食朝廷俸祿的老太太,也要記住時時刻刻表忠心,是不是來得苛刻了點呢?李季蘭雖然跟皇家走得近,但並沒有在官場上混過,她不過是憑著一點江湖人士的技能取悅皇帝,她不可能像文人那樣忠誠和懂得怎樣表達忠誠。

文人打小讀聖賢之書,一再溫習事君以忠的信念。如若學而優則仕,更要在無數的場合表忠心,忠誠之於他們,漸漸成為一種融入血液的本能。

李季蘭則不同,她是跑江湖的,皇帝待她固然不錯,朱泚也許跟她更是知己。皇帝在她心中,未必優先於朱泚。她也許以為,保留這麼點個人私見不是問題。但是朝廷要求的不僅僅如此,朝廷能理解一點小小的不得已,但是你必須學會用適當的方式,在不得已的夾縫裡,傳遞出你的忠誠。

比如嚴巨川就知道怎麼做。還有安史之亂時候的王維,他雖然不得不接受安祿山所授偽職,卻寫下一首詩,留作日後的呈堂證供:「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葉落空宮裡,凝碧池頭奏管弦。」這首詩最終救了他一命。

李季蘭既沒有那種融入血液的忠誠,也不懂怎樣給自己留後路。她憑著江湖人士的活潑放誕走到宮廷之中。現在皇帝指責她不能夠像一個長期混跡於廟堂之上的人那樣忠誠,這本身不就很荒誕嗎?

但是,誰能和掌握生死的人說理?李季蘭就那麼死去了,最後也沒有翻身。這個故事也許說明,讓江湖的歸江湖,廟堂的歸廟堂,大家最好兩不相親,也兩不相犯。畢竟,皇帝的便宜占不得。

作者: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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