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門銷煙的鴉片具體是如何銷毀的？

文｜陳卿美

林則徐虎門銷煙，人人皆知。之所以這段歷史讓人銘記，是因為在鴉片戰爭中，中國人難得有如此揚眉吐氣的機會。當然也和進入小學語文課本有很大關係。人們喜歡談論虎門銷煙的重大意義等宏觀問題，至於鴉片具體是如何銷毀的，這種微觀小事少有人提及。其實，還原歷史的細節同樣也很有意思。

對於銷毀鴉片的具體方法，語文課本里是這樣描寫的：

「虎門灘高處，挖了兩個十五丈見方的銷煙池。池子前面有一個涵洞，直通大海；後面有一條水溝，可以往裡灌水。池子周圍搭了幾個高台，林則徐等文武官員，在高台上監督銷煙。

銷煙民夫先把池子灌上水，然後把一袋袋海鹽倒入池內，又把每包煙土切成四塊，扔進水裡，等煙土泡透後，再把一擔擔生石灰倒進池子里。不一會兒，池子像開了鍋似的，黑色的鴉片在池子里翻來滾去，一團團白色煙霧從池子里往上蒸騰，瀰漫了整個虎門灘。圍觀的群眾歡呼雀躍，在雷鳴般的歡呼聲中，通向大海的涵洞被打開了，銷毀的鴉片被咆哮的海水捲走了。」

虎門銷煙繪畫中的情景

我們再看下電影版，1997年上映、謝晉導演的電影《虎門銷煙》中，關於銷毀鴉片的具體情節大致是這樣的：在一片「奉旨銷煙」的官兵吶喊中，民工打開鴉片箱子，將鉛球般大小的黑色煙土剁成幾瓣，扔入水池中。然後再向池中倒入白色粉末類物體。民工用長竹竿不斷攪拌，不一會兒，池中之水開始沸騰，並冒出大量白色熱氣。最後，官兵集體打開閘門，池水流入大海。

其實，不管是語文課本，還是電影，對銷毀鴉片細節的描寫都不全面。課本限於篇幅無法展現，電影要進行藝術加工，這都是主要原因。那麼，我們根據掌握的資料，盡量全面還原一下這個經典的細節。

在講述銷毀方法之前，有必要說一下銷煙的具體程序與儀式。作為這麼隆重的活動，林則徐一定會設計得儀式感十足。說白了，一是場面要宏大壯觀，二是程序儀式要莊重。這麼做主要幾個原因。一是體現奉旨查辦，是朝廷意志、國家行為。二是震懾洋人，讓英國人看到，中國人不是鬧著玩的。三是彰顯禁煙的決心。

在課文里，關於程序與儀式的描寫很簡單，大致意思就是，熱鬧非凡、人頭攢動，百姓爭相觀看。相當於是一筆帶過。電影則很直觀，虎門海灘上，除了銷煙池外，還專門搭建場地，有大門、有圍欄、有主席台、有官員坐席，還有高台，有塔樓。全場官兵肅立、旌旗飄揚，十分莊重。林則徐面對大海敬香，並下跪叩頭，隨後宣布「奉旨銷煙」。

電影的表現比課本更真實。事實上，這麼重大的活動，普通百姓是無法近距離觀看的，早被戒備森嚴的官兵攔在了外面。林則徐在給朝廷的報告中，是這樣描寫的，「該處沿海居民觀者如堵，只准在柵欄之外，不許混入廠中，以杜偷漏。」

現場圍觀群眾不止有普通百姓，還有洋人。在電影中，洋人成了貴賓，享受著官員待遇，不僅有專門的坐席，還有茶水伺候。這些洋人並不是有意邀請的，他們不相信鴉片能被銷毀，林則徐請他們現場觀看。如美國商人、傳教士等人。除此之外，還有外國領事、記者等洋人。

但在林則徐的報告中並不是這樣說的，「夷人經過口門，率皆遠觀，而不敢褻玩……」英國作者藍詩玲在她的《鴉片戰爭》一書中，認為這些圍觀的洋人很多是英國鴉片商人。其實，這種可能性不大。因為英國人對林則徐收繳自己的財產一直非常憤怒，去圍觀銷煙純粹是自取其辱。

銷煙開始前，林則徐向大海敬香、下跪叩頭應該是真實的，但很多人不知道其中的含義。其實，這就是祭海，向大海里的生物致歉。因為銷毀鴉片後的水要流入大海中，勢必會造成一定的污染，威脅海洋里的生物。另外，祭海活動從銷煙前的一個月就已經有了，一直持續到銷毀完所有鴉片。大約維持了兩個月，在祭海時，是不銷煙的。

電影中，林則徐只說了四個字「奉旨銷煙」。其實，這未免太過簡單化。如此重要的活動，林則徐作為欽差大臣不可能不發表重要講話，闡述一下禁煙的重要意義還是有必要的。

再說回到具體鴉片銷毀方法。林則徐最早想到的方法是運回京城再燒毀，但路途實在太過遙遠，容易發生不測。他的提議當即被御史鄧瀛否決。鄧瀛建議，在廣東就地銷毀。這才有了虎門銷煙。在公開銷煙前，林則徐嘗試過小規模銷毀鴉片的方法，也就是相當於實驗。開始採用焚燒法，將煙土切碎，拌上桐油，直接點燃燒毀。但煙土燒成膏狀，就被提純了，還會滲入土壤中，與煙土也沒啥區別。後來發現，有些嗜吸大煙的人，偷偷來挖出此土替代鴉片。

經過反覆討論，測試，最終敲定用「海水浸化法」。由此可以推測，為了確保公開銷煙的成功。林則徐也曾多次進行銷毀測試，以確保萬無一失，否則就丟大人了。

林則徐選擇在虎門近海灘的位置，挖了兩個大池子，約五十米見方，2500平米。池子很大，為了便於操作，還搭建了幾道連橋木架子，便於連接岸上與池中央。為了防止滲漏，池底要做好防水，鋪石子、再鋪石板，池子四壁同時釘上密密麻麻的木板。如果光是這些，還不無法做到防水滲漏，估計還採用了造船中的防滲漏技術。可見這是一項大工程，科技含量比較高。

在挖水池的同時，還要挖兩條水溝。一條是往池裡灌水，一條是往大海排水。銷毀鴉片時，先將池子充滿水，放入海鹽，也有說是鹽滷。然後，將圓球狀的煙土剁成四塊，倒入池中，進行浸泡，時長約兩個時辰。最後，再倒入石灰，溶解鴉片。電影中的白色粉末狀物體其實就是石灰。石灰遇水發生化學反應，水冒泡沸騰，產生大量白色濃霧。此時，現場會一片臭味。這點課本里沒有提，電影里也沒有表現。

對於這種惡臭，林則徐在日記中曾有回憶。現場的很多洋人個個表情難堪，都是被臭味熏的。但在林則徐給朝廷的彙報中，卻成了「察其情狀，似有羞惡之良……從此洗心革面……」

在石灰、鹽水溶解鴉片的過程中，需要不停攪拌。有說是，士兵拿木耙。但在電影中，看到的是長長的竹竿，而且需要兩個人一起用力。

電影中，赤膊的民工就站在池中的連橋木架上操作，下面就是滾沸的石灰水，如果一不小心掉入池中，非死人不可。真實的情況也差不多，說明這工作還是很危險的。有說幹活的是民工，有說幹活的是士兵，按此推測，僱傭民工的可能性更大。

當鴉片融化後，還不能及時排出去。要等大海退潮時，打開閘門，讓池中水全部流入大海中。然後還要再用清水清洗池子，盡量少留痕迹。

另外，銷毀鴉片也不是一天完成的。據史料記載，從1839年6月3日到20日，也有說到25日，一共銷毀了19187箱2119袋、約2376254斤的鴉片，總價值600-1000萬元。對中國來說，這是依法收繳的毒品。而對英國商人來說，這是合法的財產。

虎門銷煙，其實，往事不並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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