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學王亦有所失:米芾暴怒,趙孟頫單調,董其昌文弱,文徵明單薄……
北宋·趙佶·《聽琴圖》(局部)
幫主:「有失,就會有得,有得在於找到了取法點,不是盲目的死臨。」
思念
鋼琴曲
梁穎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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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到了宋代,
王羲之在「書聖」的帽子之外,
又轉變成「帖學之祖」,
實質上王羲之還是王羲之,
主要是理解上的變化。
所謂帖學,
主要有學晉、
學晉唐行草小楷、
學閣帖等三種路數,
其發端建立在
北宋《淳化閣帖》的輾轉翻刻傳拓的基礎上。
取法法帖包括帛書、手札等墨跡,
也包括自五代以後開始出現的刻帖。
如前所述,
帖學本身也是不斷變化的,
直至變成和碑學相對立的兩大範疇,
再到如今,書家取法很雜,
帖學烙印已經不是特別清晰。
所以,
「帖學」是在特定的條件下出現的。
更準確地說,
所謂的「帖學」,
其實是後世的總結。
現在因為印刷技術極其發達,
法帖出版遍地開花,
不可能有「新帖學」。
書家取法轉向個體化,
大多是雜家,
也就是後文所說到的「各自的蘭亭」。
宋代和唐代時代背景有巨大差異,
由唐至宋,
碧海蒼穹變為小橋流水。
書家主體身份也存在區別。
唐代書家多半被視為官僚,
宋代書家的文人色彩更重。
唐代書家在文學史中的聲名相對較小,
像韓愈、李白、杜甫等文學人物
在書法史中的影響稍遜。
傳遼寧省博物收藏的《曹娥碑》墨跡本上
有韓愈流傳下來的唯一墨跡
當然,本質仍是一致的,
都是文人。
唐宋都有很多擅長書法的皇帝。
不同的是,
唐代的皇帝可以引領潮流,
宋代皇帝卻沒有這種魄力,
原因在於國力不可同日而語。
在「尚法」時代,
法度嚴謹、氣魄雄偉,
包容了國力富強的氣度和勇於開拓的精神,
展現了力度之美。
宋代「尚意」
則注重個人意趣、情懷,強調抒情性,
與人的品格、性情有了直接關係。
書法之美
不僅在於豐碑巨制的外在形態,
更在於內在神韻,
到了南宋,
徒守半壁江山,
氣格遠遜。
南宋張即之把書法帶到了「絕路」
才有了趙孟頫的復古大旗
同是文人,
魏晉書法強調人性回歸自然,
宋代書法注重個性張揚,
傳達情趣、學養、
品性、胸襟、抱負等精神內涵。
整個魏晉時代書法,
流麗娟秀、清朗俊逸,
風格差異較大的作品很難找到,
宋代書法風格的多樣化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毫無疑問,
帖學在有利於書法的發展的同時,
刻帖中筆法的變形也導致一些惡習蔓延。
這是一種無法調和的矛盾。
不過最終效果因人而異。
米芾本身是反對學石刻的,
卻也有大批量刻帖。
時至今日,
有些法帖仍是必學的。
王鐸學刻帖,
有意將一些木刻氣保留下來,
待時機成熟之時來加以化解,
自成一家。
宋仁宗趙禎的臨其實是抄寫,
字形等大,
脫漏字和塗改處已忽略。
但此帖有一個亮點,
就是以行楷書來寫,
而且又是刻帖,
卻氣韻生動,
可見筆墨功夫不淺。
米芾的臨本變形很大,
魯魚豕亥。
在帖學開端的宋代,
只能找到這兩件變形較甚的刻本,
無疑很遺憾。
現在很難直接找到蘇黃蔡等人臨習大王的作品,
寫顏的相對更多一些。
元代趙孟頫極力「崇古」,
《蘭亭序》臨本目前留下來的就有十件,
實臨、意臨,放大臨、縮小臨,節臨、通臨,
所有的手段都使出來了。
趙的「復古」主張,
宗法晉唐,
擯棄了宋代晚期
尚意過於狂盪無法的末路,
但又非真正的晉韻唐法,
就是元代風尚。
如果把趙孟頫書法中的一些單字
和王羲之《蘭亭序》
乃至《懷仁集聖教序》中的同字
進行對比,
其相似程度令人咋舌。
組合在一起,
精神氣格迥異。
因為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趙孟頫的蘭亭臨本,
可謂遙接正脈,
一筆不苟。
雖從規矩中來,
尚無窘束之意。
在臨寫《蘭亭序》方面頗有心得:
「昔人得古刻數行,
專心而學之,
便可名世。
況蘭亭是右軍得意書,
學之不已,
何患不過人耶。」
趙氏臨本中的「之」字,
或舒展、或緊密,或出峰、
或藏鋒,或秀朗、或古拙,
變化多端而渾然一體。
《蘭亭序》中的一些細節,
在趙的筆下屢有令人擊節地再現,
最典型的如「左」字橫畫接著向左一挑,
接處提筆向上連筆翻轉,
在定武蘭亭中不甚顯豁,
趙孟頫特意強調寫出,
給後人以啟示。
但趙孟頫臨作似乎存在一個問題:
太老實!
缺少千變萬化,
缺少風流倜儻。
一是時代原因,
任何人不可能脫離時代而存在。
二是對於個性理解和定位,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趙孟頫的書法能夠流傳到今天,
自然有過人之處,
有常人難及之處。
所謂的「無個性」是時人的理解和要求。
時下對個性的理解存在偏頗之處,
以為誇張、變形、怪誕,
甚至張牙舞爪就是所謂的個性,
難免無人深重。
將這樣的標準套在古人頭上,
真可謂春秋責備賢者。
但不可忽視的是,
趙孟頫確實缺少某種狂狷氣質。
學王羲之能得法的人,
如楊風子、米芾、徐渭
都具備了癲狂氣質,
徐渭甚至已經歇斯底里。
提及這一點,
就是要得到臨摹效果,
關鍵取決於個人。
所謂有效,
區別為暫時有效和最終有效,
暫時有效
就是考慮每次能不能人帖的問題,
最終有效
就是考慮最終個人適合不適合。
如果氣質不匹配的話,
總是會存在落差。
反差愈大,落差愈大。
很多人氣質不符,
必然出現「俗」的問題。
氣質和才情,
缺一不可。
俞和主學趙孟頫,
標明是定武本,
臨作上便多了一個「僧」字。
文末有一段章草題跋,
這是一個變化信息,
說明書家取法視野更加寬廣。
筆法楷化痕迹很重,
存在偏差。
換言之,
俞是通過趙孟頫來理解《蘭亭序》。
董其昌的臨作可謂自由抒發,
寫己胸臆。
不但是臨《蘭亭序》,
臨摹諸多唐宋書家,
都是類似的處理辦法。
董的高明之處有三點:
一是任何人都能加以發揮,
突出重點,
吸收精華;
二是相同的範本反覆臨摹,
每次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三是不同的帖本,
可以前後貫通,
將自身風格凸顯出來。
這才是真正的臨摹高手。
即使是通臨,
也不是完全遵從原有的章法,
但整個氣韻很相符。
董其昌在另一件臨本後有跋語:
「臨禊帖無慮數百本,
即余所見亦至伙矣。
每觀米襄陽書,
多從褚河南悟入。
河南深於《蘭亭序》,
為唐人秀穎第一。
余所臨生平不能終篇,
然使如襄陽多數,
或有入處。
今寫宣紈一卷,
亦欲領其衣缽,
學不純師,
余則欲絕肖此為異耳。」
從這段話可以看出來,
董其昌心懷大志,
時時暗合古人,
與古人爭一高低。
對比來看,
同樣學王,
米的風格瀟洒,
趙的風格平實,
董的風格秀麗,
文的風格溫和,
各有所得,
亦各有所失,
米略顯暴怒,
趙略顯單調,
董略顯文弱,
文略顯單薄。
文和趙的勤奮有一拼,
都是「苦學派」,
寫書法至90「端坐而逝」,
確實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從款再來看,
文徵明87歲還在臨《蘭亭》,
更多是為暗合古人。
目前所見文徵明的4件臨作中,
一件為楷書,
一件連帶很多,
整體上4件作品和原帖差別很大,
其中「領」寫作「嶺」字。
祝允明和王寵的作品,
也是如此寫法。
相比創作的個性化,
臨作卻無從顯出。
說明了一點,
祝的根基在黃山谷,
王的小字在大令,
大字則在閣帖。
清代沈荃,
筆下都是董其昌風致。
因康乾喜好董趙書風,
使得這一風格在不斷擴張的同時出現固化,
有樣式而無內涵。
沈荃無疑是學董高手,
所臨仍有自己的風格特徵,
但和前輩相比,
相形見絀。
時代變化的特徵,
在這些臨作中也一覽無餘。
本文節選自薛元明《千面蘭亭》
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愛書法,沒那麼難,
跟我讀幾段《書譜》,
就挺好的。
隨緣點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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