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了，王丹鳳
封面新聞記者 張路延
5月2日凌晨，王丹鳳在華東醫院逝世，享年94歲。
提起她的名字，或許年輕一代並不熟悉，但在中國電影史上，她卻是一個不可磨滅的符號。
作為一名電影演員，早在16歲時，王丹鳳就拍攝了第一部電影《龍潭虎穴》，在往後的40餘年從影經歷中，她拍攝電影60多部，代表作包括《家》《海魂》《女理髮師》《桃花扇》《護士日記》等，一首紅遍大江南北的歌謠《小燕子》，她正是原唱。
去年，在第20屆上海國際電影節上，多年沒有公開露面的她來到現場，榮獲終身成就獎。而在60年代，她是新中國首次推出的「二十二大影星」之一，和趙丹、白楊、上官雲珠、孫道臨、秦怡等22人，被定名為「新中國人民演員」。如果時間線再往上走，她還是「滬港四大女星」，其他榜上有名的三人，是當年炙手可熱的周璇、李麗華和白光。
能成為如此一顆明星的她，在許多人的第一印象里，當然是因為美。
一向犀利的張愛玲，旅居美國時，也不忘在寫給友人夏志清書信里盛讚：寧波人漂亮的多，如王丹鳳，我想是沿海史前人種學關係。
在許多影迷眼裡，面如滿月，一雙精光四射大眼睛的王丹鳳，有種雍容大氣的美，正如符合大眾想像的滬上名媛。但似乎因為個性的關係，雖然被形容為風華絕代，王丹鳳的美，又並無攻擊性，不僅受異性，也受同性歡迎，女性當時被稱為「有點像王丹鳳」，是一句很高的讚美。
1981年，歌星羅文在受訪時提到：
從前在廣州念小學的時候，班上分成兩派。一派迷王丹鳳，另一派迷王曉棠。我是王丹鳳迷，我的偶像就是王丹鳳。凡是她演的電影，如《護士日記》《海魂》《家》等片，我上映一部看一部，《護士日記》我都看了三遍，那首插曲「小燕子」我都背出來了，至今還能從頭到尾唱下來。
而王丹鳳本人，對於自己的美，卻報以一種謙遜的態度。
2017年，上《魯豫有約》時，魯豫誇她漂亮，她連說兩句「一般的，一般的」，同年做客《可凡傾聽》，「明星粉絲」孫儷來給她鮮花，曹可凡說孫儷有點像她，她也是笑著回答：哪裡，她漂亮。
但美麗，的確是她進入電影行業的一塊敲門磚。
從小喜歡看電影的她，卧室貼滿了電影明星的海報。為了和姐姐一起看電影，她把父母給的點心錢，全都省下來，無論是《木蘭從軍》、《孟姜女》、《新地獄》、《三笑》……幾乎看遍了每一部上演的新片。
住她家隔壁的舒麗娟，在電影公司工作，因為知道她喜歡看電影，有天，就帶王丹鳳去電影廠看拍戲。當時，攝影棚里正在拍攝的，是朱石麟導演的《龍潭虎穴》，舒麗娟向朱石麟介紹「這個孩子整天看電影，很想當演員。幾天後，朱石麟到電影廠試鏡頭，讓我當一個小丫鬟，送茶給太太」。
頗為上鏡的「小丫鬟」，雖然沒有出現在公演的影片中，但王丹鳳的出眾容貌和質樸表演，給朱石麟留下了深刻印象。
很快，朱石麟又讓她在影片《靈與肉》中演了一個女大學生。試放樣片時，她的鏡頭雖然轉瞬即逝，卻廣受好評。朱石麟對她說「你已經順利地跨出了第一步，下一次可以挑一個重頭角色試試了。」
她的名字，也從原名王玉鳳，改成了如今的王丹鳳。改名的，也是慧眼識珠的朱石麟，他指出「王玉鳳讀起來很拗口，又喊不響」，而丹鳳則順口得多，還有丹鳳朝陽的好意頭。
打了兩次醬油後，王丹鳳就開始出演女主角，電影《新漁光曲》中，她主演漁家女一角，一炮而紅，因為相貌神似的關係，還被影界稱為「小周璇」。
這個名頭，對於王丹鳳來說，卻自稱「不敢當」，魯豫問她覺得誰漂亮時，她說周璇和胡美雲，不僅漂亮，也是她喜歡的女演員。有次拍電影《紅樓夢》，周璇演林黛玉，袁美雲演賈寶玉，導演讓她演薛寶釵，她說「那時候，我又緊張又開心」。
不過，在後來王丹鳳的回憶里，對早期拍攝的戲，她甚至都不好意思去回看，特別是自己演戲的部分「看不下去，我當時沒經驗，我拍戲還很害怕，怕人家以後不給戲給我拍了，後來發現沒有，挺多人找我拍戲，膽子才慢慢大了。」
因為相繼拍攝了《終身大事》《珠光寶氣》《青青河邊草》《夜來風雨聲》等電影的關係，她曾有「高產女星」的稱號，這種稱號的由來，顯然不只是美或者膽子大決定的，她的敬業，是不可忽視的一大因素。
為了拍戲能入戲，她體驗過護士、理髮師、售票員等職業，並且絕非淺嘗輒止，比如為了體驗農村生活，她跑去下鄉，一去就是半年，插秧、下田、翻土，一個月才回一次家。
喜歡演悲劇的她，本來拒絕了《女理髮師》的邀請，跟導演說「你看錯人了」，導演卻說就像找個「不總演喜劇不誇張的人來演」，於是，她就去體驗生活，到南京理髮店，跟一個老師傅學習剪頭髮、刮鬍子。
因為天天去理髮店報道的關係，她被影迷發現了，粉絲們在理髮店門口排起了長隊，為了不影響理髮店正常營業，她才提前結束了實習理髮師的生涯。
「我學完後，家裡人都不讓我理頭髮，不信任我，怕我給剪壞了，我就去廠里，其他男同志也不給我試，最後還是一個老同志很好，說我給你試試，我就給他推頭，結果還行，馬馬虎虎。」
有次體驗農村生活時，她乾脆跑到上海郊區的一個農村呆了半年，和另外一個演員王琦住在老百姓家裡，和老百姓同吃同住同勞動。
「白天跟著一起做農活，插秧翻土都學，他們戴一個大草帽，我也戴一個，這種體驗好，以後演農民就自然了，那家的大嫂、老太太人好，叫我丹鳳囡囡。」
對許多影迷而言，《護士日記》里的青年護士簡素華，是一個難以忘懷的角色。王丹鳳拍這部戲前，也去醫院跟著護士學習，不敢學真打針的她，就用假針來練習。
最有趣的是，在電影里，王丹鳳扮演的小護士，朝氣、善良又美麗，一首哄著孩子哼唱的《小燕子》更是打動人心，成了不少男粉絲的夢中情人，當時男青年們找對象時，「護士」成了找對象的首選。
這首紅遍大江南北的《小燕子》，王丹鳳並沒想過要演唱，拍攝電影時，導演對她提出要求，說影片的主題歌，不打算請專業歌唱家來配唱了，請她來演唱，王丹鳳連忙拒絕，說自己唱不好，導演就鼓勵她「你自己用土嗓子唱，也許比洋嗓子效果更好」。
她的最後一部電影，是《玉色蝴蝶》，拍攝於1980年。
時年56歲的她，在這部電影里，從姑娘一直演到老年，演繹了日本昆蟲學家竹內君代的一生。王丹鳳回憶中，說拍年輕戲份時，感到很難受，「知道自己的年齡和角色的距離比較大，一方面又喜歡這個角色，所以比較矛盾。唯一的辦法就是如何鑽到戲裡去，不要想年齡不年齡。」
《玉色蝴蝶》後，她就告別了影壇，在後來的訪問里，她提過緣由，說以前劇本不好時自己也推辭過，而如今年齡大了，合適的戲就更好少了，不過自己演戲也夠長了，也沒有這個精力，可以回家了。
告別四十餘年的影壇生涯，她也坦承「心裡有點難過，但合適的戲很少，不要把過去好的印象沒了」。
愛惜羽毛的她，從此深居簡出，不再出現於大眾視野。直到5月2日，她做了最後的一次告別。
再見了，王丹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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