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能穿睡衣出街
四月的一個傍晚,天半明半暗,風和氣溫都無可挑剔的那個時刻,我遠遠看到一個遛狗的婦女走過來,穿著全套的睡衣,在街道上與不計其數的下班人士相遇和對視,全方位地向世界展示出她的鬆弛、祥和以及無所畏懼。
和她迎面擦肩的一刻,我由衷的震撼在晚風中與她耀眼的白底碎花全棉針織褲腳一起隨風搖曳,久久不能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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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傳達出一種類似於力士皂或者丁香枝的氣味,在她的前後,簇擁著三條歡脫的狗,如同忠實的近衛軍,一條捲毛泰迪、一條三角耳朵的、還有一條難以形容的土狗,共同構成一個穩定又充滿動勢的三角形,大致就和德拉克羅瓦的《自由引領人民》差不多——睡衣出街的象徵著自由與解放的婦女,在無數膚淺的年輕人的定睛和回眸里毫無懼色,於血雨腥風之中踽踽獨行,太感人了。
為什麼不能穿睡衣出街呢?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告別了臃腫夾棉睡衣和珊瑚絨睡衣,輕浮的棉綢衣褲又尚未登場,春秋款的全棉睡衣終於迎來了出街時刻,配上一雙拖鞋,冷穿棉熱穿單,沒有比這件事更適合桀驁不羈的靈魂了。
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正如你無法理解一個義無反顧穿睡衣出街的人,而在他們看來,關注和理解本身就毫無意義。
日出東隅,多少睡眼惺忪的女性正在費盡心機把身上的贅肉塞進胸罩和絲襪中,可他們卻已經仰天大笑出門去,從上到下都還帶著昨夜被窩的餘溫,晨風徐徐吹進在睡衣之內,伴隨著身體律動喚醒臟腑開始工作,一隻購物袋在手腕上搖蕩,進出超市或者菜場如入無人之境。
他們能趕上帶露的青菜,滾燙的油餅,部位上佳的豬肉,也許等到滿載而歸,那些虛偽的世俗男女塗脂抹粉還沒出門,世間萬苦人最苦,但有些苦是自找的。
在穿睡衣出街的人群中,明星與人民之間有一條涇渭分明的界限。那些將油光水滑的綢緞大氅穿到機場和CBD的演員,在不經意間露出鋪粉的雪白膝蓋,他們無論如何都是東施效顰,睡衣睡衣,沒打過盹,沒打過滾,沒有春眠不覺曉的新衣服怎麼敢稱之為睡衣?紮根於大地的人民才深知出街睡衣的內涵,不論什麼花色樣式,只有久經沙場的純棉睡衣會像第二層皮膚一樣溫柔敦厚,甚至通達人性,一套睡衣需要在生活之中飽受摩挲——與皮肉摩挲,與沙發和席夢思摩挲,與廚房和廁所摩挲。
而與每一套睡衣自從商場搬回家的那刻起,它與泥土上的棉花,工廠里的織機通通一刀兩斷,它開始夜以繼日地復刻一個人的基因,不日之後就變成了一件完全契合本人骨肉皮相的衣服,即使下水洗滌,日晒風吹也刻骨銘心,它記錄一天之中肢體緊繃如弓和酥軟如泥的時刻。
記錄汗液泌出和流經的方位,所有的磨損、褪色,洗不清的污漬和褶皺,都是這個家庭獨一無二的秘鑰,當他迎風出街,風中的睡衣成為外界人窺視和解讀的機關,四目相對,電光火石,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
在描述出街常用的睡衣時,卻想不出一個具體的圖樣,我腦海中大致浮現出類似眼冒金星的絢爛場景,對於女性而言,睡衣本身已經足夠醒目,壓根不用別的什麼來襯托,隨便什麼髮型,隨便什麼臉色,隨便什麼口紅,只有睡衣才能創造出百搭也是白搭的效果。
你想想看,設計師將大量象徵著和平的碎花和卡通形象鋪陳在明亮的底色上,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比如晴空下的一片格桑花海,比如草地上一群手拉手的喜羊羊,表達了對於美好生活的嚮往之情;
而作為一名男士,出街的睡衣則低調許多,但細節還是還要有的,菜場同樣是散發雄性魅力和內涵的場所,在不知道選什麼的時候,格子和條紋興許是不錯的選擇,它們任意組合,不僅能和手上的半根煙遙相呼應,而且跟菩提子和鳥籠子都能隨便搭配。
在早晨和傍晚,你經過一個睡衣外穿的人,你漠視他,你無視他,他毫不理會你的漠視。
睡衣是睡衣,也是鎧甲,一個成年人,要有多強大,才能時刻保持著內心平和以及里外繁榮穩定,隨時隨地穿睡衣出街的人一定可以,你從未見過一個劍拔弩張的睡衣王子,你也從未見過一個悲傷逆流成河的睡美人,無論是散步採購,還是遛狗打牌,載歌載舞,甚至騎著電動摩托,睡衣讓他們遠離沮喪,無一不自由鬆快,無一不柔情萬種。
古詩說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為什麼不能穿睡衣出街呢?
你們就嫉妒吧。
▌文中睡衣街拍圖片均來自美國攝影師Justin Guariglia鏡頭裡的《上海睡衣文化》系列
作者:北帝
媒體工作者
版樣設計: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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