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都是病人。我們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我們還能認識自己嗎！

其實，我們都是病人。我們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我們還能認識自己嗎？

」這四十年來中國人的心理變化就像社會的變化那樣天翻地覆。當社會面目全非之後，我們還能認識自己嗎？「

《我們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是余華的一部雜文集。在這本集子里，余華說，沒有一個人在心理上是完全健康的，起碼不可能醫生都健康，心理醫生也不會例外。事實上，我們人人都有著不同程度的焦慮，對尚未發生的事情的擔憂和害怕，這樣的心理或多或少地在左右著我們的生活態度和思維方式。

中國創造了舉世矚目的經濟奇蹟，現在已經成為第二大經濟體，可是在這個光榮的數據後面，卻是一個讓人不安的數據，人均年收入始終在世界的九十多位和一百位之間。這兩項應該是平衡的經濟指標，在今天的中國竟然如此地不平衡。

當上海、北京、杭州和廣州這些經濟發達地區的摩天大廈此起彼伏，商店、超市和飯店裡人聲鼎沸時，在西部的貧窮落後的確仍然是一片蕭條景象。按照聯合國一天收入只有一美元的貧困標準，中國的貧窮人口在一個億以上。余華寫道：社會生活的不平衡必然帶來心理訴求的不平衡。

「一個西方人活四百年才能經歷這樣兩個天壤之別的時代，一個中國人只需四十年就經歷了。」余華曾在他的《活著》一書里這樣寫道。我們生活在現實和歷史雙重的巨大差距里，可以說我們都是病人，也可以說我們全體健康，因為我們一直生活在兩種極端里。

是的，「我們都是病人」。很多年前，面對日漸「粗鄙化」的中國人，有人感嘆：世道變壞是從人們互相不再稱先生開始的。最近兩年，這句話變成了：「世道變壞，是從取笑文藝青年開始的」，並一度流行。

已經記不清在多少篇文章中看見過「時代病了」這樣的表述了，這很有意思，人總是無條件原諒自己的無能和劣性，將錯誤冠以他人，如果轉一圈發現實在沒有合適的人替自己背負十字架，沒辦法，只能將那些令時代慚愧的行徑拋給時代本身。

這個時代的反省太少，而嘲笑太多。

自己有病，兩隻眼睛卻一味盯著別人身上的爛瘡，鄙夷地說一句：「唉，那人真有病！」

世道變壞，既不是從人們互相不再稱先生開始的，也不是從取笑文藝青年開始的。

世道變壞，是從我們有病，卻抗拒吃藥開始的。

時代正變得越來越粗糙，越來越喧鬧，當然好在這粗糙和喧鬧中依然孕育著希望。社會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多元、融合、龐雜混亂、精緻淺薄，每個人都可以隨隨便便擁有超過500個好友，但似乎自文明誕生以來，個人從沒有像今天一樣顯得孤獨和缺乏歸屬感。

一些人可憐的連故鄉都消失不見了，當然更多的是再也回不去的故鄉和再也沒有共同語言的年少摯友——就在幾年前，你們還把酒言歡要做一輩子的好兄弟，你們還手牽著手說要做永生永世的好姐妹，可現在卻連打個電話的勇氣都沒有了。

你看到，你少年時代有過，後來又瞧不起情緒和觀念，又在主流人群中再一次蔓延；你不懂，那些你曾經鄙視厭惡發誓自己這輩子也不會去做的事情，現在竟然成為了你的日常；你抗拒，但卻早已經無奈地承認了自己的無力和小人物人設，只能被這生活裹挾而行……

幻象在消退，現實在刺痛。一個人的時候，你能聽見死亡那個傻逼就在人生道路的不遠處B-Box，還他媽唱的賊難聽。

你無力、你焦躁、你缺乏安全感但該死的，你又渴望刺激。你終於開始懂得「知音難得」這句話的分量，但你面對任何試圖了解和走進你內心的人又都心存警惕，你的心早已上鎖，鑰匙都扔給狗吃了。

然後，你將歌德的句子照搬過來：

「從來沒有人真正理解過我，我也從來沒有完全理解過任何人；沒有人能理解其他任何人」。

在這個時代，除了醫院的產房，你可以在任何一個人群聚集地大聲地說一聲：

抱歉，在座的各位：你，你，還有你，你們都有病！當然，還有我。

人們將埋首於手機屏幕的木然的臉抬起來，肯定會有人舉起手機給你拍照，還可能有人站起來揍你，也可能有人回擊你：這人有病吧？

但不會有人站出來，說：我沒病！

如果有的話，相信我，他真的是個精神病，請立刻聯繫我們或直接致電110。

生活早已經化身為一面稜鏡，你站在它面前，不可能不扭曲——我們都在尋找那真實的一面，但太多的人將扭曲的鏡像誤以為，那就是真實的自己。

有人哭泣，有人歡笑，有人追逐，有人逃避，有人負重前行，有人一躍而下，有人割腕戒毒，有人賣淫吸毒，有人撿起了菜市場攤邊乾癟的菜葉，有人丟掉剛過季卻沒穿過一次的新衣，有人不情願地捧起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孩子，還有個人剛剛在深夜裡埋葬了自己死於非命的父親，而殺人兇手卻是他自己…

無處不醫院，無人不罹疾。大家都病的不輕，大家都患有愛無能、抑鬱症、焦躁症、安全感、濫交窺陰癖、窺淫癖、露陰癖、性少數、自虐上癮、躁狂症、妄想症、自閉症、戀童癖、戀屍癖、戀獸癖、易裝癖、戀物癖、摩擦癖、性心理變態、拖延症、病理性賭博、寡趣症、精神分裂、戀父情節、戀母情節、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女子妄想症候群、幽閉恐懼症、殺人狂、虐待狂、食人癖、人格解體神經症、反社會性人格、迴避型人格、恐懼症、強迫症、色情狂、性冷淡、性厭惡、厭女症、厭男症、偷竊癖、縱火狂、偏執型精神病、處女情結、人格變態、社交恐懼症、性焦慮、心理瘟疫、情緒文盲、應激敏感性、雙相障礙、邊緣性人格……

在這個時代，「有病」早已不再是一件不好意思的事兒了，至少，你已經比那些來過卻沒關注我們的人，多了一份病中的「勇氣」。

生而為人，無需抱歉。努力活著，繼續奮鬥。

部分圖片 |Pixaba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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