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壽、樂泉等:碑學運動以來的書寫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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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游壽 等
前幾天,由高非策展的「線的其他世界:碑學運動以來的書寫藝術」在順義區李橋鎮T3國際藝術區開展,參展藝術家包括日本近現代藝術家中川一政,中國現代藝術家游壽、黨黌,更有當代的樂泉、徐忠平、何賽邦、從容、何效義、張目達、陳量十位書家,從年代的跨度,便讓人對這個展覽充滿了期待。而開幕當天,許是因為遠離北京市區,許是因為這樣一種形式的探索不被大多數人所看重,展廳內稍顯安靜,並沒有某些展覽門庭若市的場面,這倒讓前來觀展的人歇了一口氣,更能心無旁騖地細心品味這些佳作。
這批作品雖然從書法本身而言,因為年齡的跨度或多或少會有視覺上的違和,但從書法的探索麵而言,他們又是那麼深幽,值得反覆玩味。每一根線條有如偏僻農村的老者綻出的青筋,滄桑質樸,就那樣不加掩飾地直刺進觀者的內心深處,直至你吶喊出它的感動。
同時,每一幅作品又都在努力訴說著書家的追求,中川一政、游壽、黨黌,這些已經遠去的人們,彷彿又回到了展廳,站在你的對面,與你私語,具體私語了什麼,作品本身以及下面的些許文字可能是最好的答案。
——走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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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展人 :高非(1983—)
自由藝評人、獨立藝術家。現居西安。
有清以來,學術界以「復古」為旗幟,實現對前代文化特別是宋明理學的總結和反思。在這種思潮下,面對日漸崩壞的帖學書法,以金石學和乾嘉考據為學術依託,阮元提出「南北書派論」,自此前帖後碑,二脈分張,從理論到實踐形成了與帖學抗衡的碑學體系。清末民初,隨著政治、文化領域的巨大衝擊,文言文的廢黜和書法實用性的淡化,甲骨文、敦煌遺書、流沙墜簡陸續出世,碑帖的內涵不斷豐富,從「古學」「今學」之辯引申為「君學」「民學」之爭。所謂的「碑學」,如清末的「公羊學」一樣,借經學議政事、改風俗、思人才、正學術,其實更多的是一種托古改制、追溯書道本原精神的自覺探索。
今天,我們以「碑學」為綱梳理現代書寫藝術,是因為當代書法實踐再一次擴充了「碑學」的內涵和外緣,除了來自書法內部的撞擊,西方現代以來的藝術、哲學思潮,也對書法提出了新的問題和使命。貢布里希曾說過,「牡蠣要製造一顆完美的珍珠,需要一些物料,需要一顆砂粒或一塊小東西,以便圍繞它形成珍珠。沒有一個堅硬的核心,就可能長出一團不成形狀的東西。如果藝術家的形式感和色彩感結晶成完美的作品,他也需要一個堅硬的核心:一項明確的任務,使他能夠集中才智去承擔起來」。「碑學」對於當代書法家來說,就是那顆足以引發系列反應的沙礫。
這次展覽中的作者中,中川一政於字外求字,無論是版畫、篆刻還是書法,都被他納入圓融無礙的書境中;游壽是傳統書法與當代書寫藝術承上啟下的人物,其風格屬於「書到熟來,自然生變」;黨黌的學書之路無疑還是舊學的模式,他書法中的閃光點恰是具有了現代意識的讀者重新審視後產生的光芒;樂泉的書法不主故常、自成變化,其自身修養令作品具有別有意味的內涵;徐忠平的作品不衫不履,質樸爛漫,從原生文化中得到了充分滋養。
何賽邦讓我們看到了在形式構成、抽象表現之外,通過對物象的準確把握和對內心體悟的深入,不露痕迹地賦予作品現代性;從容則從外而內打入書法深處,由於其個性與實踐的獨立性,他的書法中能看出「回到造字之初」的衝動;何效義自然生髮的刻寫行為,讓我們看到了源於書寫的更多想像力和可能性,也讓我們重新反思來自書法的立場;張目達天機萌動,通過長時間的筆下摸索構建出了獨有的書寫語言體系;陳量站在全新的角度觀照古典書法,以觀念取勝,卻時刻表現出與傳統的深刻聯繫,使其作品展現出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氣息和韻致。
清代王澍曾說,有意求變,即不能變。邱振中先生也說過,深刻地剖析傳統就是革命。這次展覽題名「線的其他世界」,就是通過面目各異的作品,摸索出其中無形的邏輯線索。我們關心的,不止是書法內在的演進,更是書寫藝術能帶給我們心靈和視覺領域新的含蘊,並由此生髮的對於書寫觀念和審美標準的迭代更新。所謂「窮必思反,所貴志古之士,能復其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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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展藝術家:游壽(1906—1994)
福建霞浦縣人。1949年前曾在中央博物院籌備處、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等工作,後任南京大學、山東師範學院教授;著名學者、考古學家、古文字學家、歷史學家、詩人和書法家。
對於學書,卻有新的體會,寫字必定從幼孩學起,因為他天資乾淨,沒有受庸俗干擾,從他執筆開始,坐著端正,緊握五指,以三指為正,後兩指支撐,給他們看端正好字范。到他們會執筆,給他們懸腕寫寸楷,以隋妙楷,或初唐諸名家,上至鍾、王,這樣他們眼中有上乘書法的基礎,以後篆、隸、行、草,隨他們年齒學習前進,當然書法可觀。即使作為交際工具,字也能寫地端正流美,給人以快感,千萬不能教十二、三歲小孩寫草書,而又亂吹捧什麼小書法家。尤以當父母師長,把兒童作為四方招搖的「奇貨」,實是有失體統。我是中材下愚之人,我體會是這樣的。
對於會寫字的青年,按照前人的話說:「退筆成冢,何如讀書萬卷」,寫字要有韻味。樸拙有樸拙之韻、流美有流美之趣。到了俗而且熟,那就無醫可療。我不喜歡發表寫字,可以說我不了解寫字的竅門。有些人往往來問我竅門,使我不知如何回答,由於一些人,不去學,而到處找竅門,終於空空如也。
——選自游壽《隨感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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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展藝術家:樂泉(1950—)
江蘇南京人。中國文聯·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理事、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書法院首批研究員、中國書協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主持拓園書道雅集。
書法行筆要見風骨。橫平豎直,意在破空殺紙,空間取意,涉筆見趣。毛筆雖軟,一筆下去的感覺,猶如金剛杵一般厚重,這個力量決不是鼓努作力,而是在行筆過程中,自然形成的一種圓融而通透的力。只有在心相與意識瞬間融和時,方能達到心隨意,意隨筆,涉筆成趣的高度,以致「忘我」。
藝術創作要見風骨,這是書寫者一種精神內涵的實踐。書法尤如。一筆下去,一切皆融於筆端,平日里的所思所想、性格氣息,都會在其筆下產生「化學」反映。書寫,其實就是寫自己的心性,體現書者本然的審美觀。
——選自《白雲無門·樂泉談藝》之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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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展藝術家:徐忠平(1952—)
黑龍江人。先後畢業深造於哈爾冰師大美術系、西安美術學院、中央美術學院。現為中國民族書畫研究院藝委會副主任,曾在日本、法國、德國等地舉辦個展。
藝術和人一樣,要回到本真,回到最初的,人類本質的這種質樸、誠實,和大自然相親相愛,相依並存的這種狀態中。
曾幾何時藝術變成了勾心鬥角,謀取功利和地位的一個工具,這是一種對崇高藝術的褻瀆,是對生命中美好善良的巨大諷刺。最讓人心痛的是,我們泱泱大國,許許多多的看似權威的藝術家也好,有話語權的專家學者也好,他們全然看不懂什麼是真正的,屬於本真的,稚拙的,高級的藝術,而是用各種媒體各種方式,扶持那些功利的,膚淺的,誘惑人眼目的東西。所以說中國的書法界,表面上看是一片膚淺混亂,實際上是許多人都失去了這個本心;然後受到利益的驅使,受到低層次的影響,慢慢進入麻木不仁的狀態。
未來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下世紀,是人類要整體反省的時期,要丟棄那些所謂當代的,現代的,五花八門的,那種搞噱頭的事情。
——選自《從原生到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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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展藝術家:何賽邦(1959—)
畢業於上海師範大學美術系,現居上海。
在平時,我是喜歡安靜的,人多時我會覺得不自在。在繪畫中我的愛好有些矛盾,既喜歡非常強烈的表現主義作品,比如培根,也喜歡那種特別安靜的,像八大、弘一的作品。這種比較矛盾的審美有時在我不同題材的繪畫中有所反映。我的大部分作品,總的基調是安靜,但是透過這層安靜,裡面應該還有些不安靜的東西存在,否則的話,這種表面的安靜會缺少一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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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展藝術家:從容(1972—)
中國第一代畫廊上海視平線創始人,藝術策展人、書寫藝術探索者。
人類繼承到現在留下的兩大文明體系,一個是東方文明,另一個是西方文明。但在目前中國社會精英階層關注的比較多的還是西方文化價值體系佔為主導。我一直考慮在這樣西方的大背景下,我們有並列於西方的具有深厚傳統的東方藝術。如何將東方傳統轉化為現代以及未來的藝術,這是我一直在做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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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展藝術家:何效義(1975—)
甘肅通渭縣人。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陝西省書法家協會副秘書長兼編輯出版委員會主任,曲阜師範大學書法學院特聘教授,《中國篆刻》副主編,《陝西書法》副主編。
對於篆刻剛開始是沒有思考的,按照古人去臨摹,但是當你創作到一定程度以後,發現這個東西不僅僅是這麼一個小方塊範圍內的解釋,還需有更大的解釋。就會聯想到我自己喜歡刻畫的來源。小時候種地,那種犁地的過程,犁完以後看到它的線,不停地犁完以後的那種線被土壤逐漸埋掉,然後再去犁,不斷反覆的那種過程,我現在想起來那就是我心中的刻畫,它提示了我在篆刻和書法上的思考,感覺到土地對自己的情懷。實際上我以前是特別想逃避那片土地的,太苦了。黃土對我篆刻里的提示是無形的,沒有聲響,但是在我的篆刻里土壤有力量地為我埋下了一條線。
我在瓦上、泥上刻的一些漢字、肖形的東西, 想在形式上模糊它, 但在刻畫的過程中我的內心非常清楚。包括我在拓制過程和刻的過程,我都不是用普通方式和工具去做,我盡量回到那種犁地的關係中,把我的精神,想表達的東西深入在裡面。拓制的過程,也是打 「糊基」的方式。這些全部來自於對農民勞作的信仰和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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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展藝術家:張目達(1984—)
山東陽穀人。2008年畢業於山東藝術學院美術學院。2014年破格錄取為中國藝術研究院碩士研究生,導師楊濤教授。現工作生活于山東濟南。
作品出來後總要面對各色觀眾,有些人會做出極其強烈的反應甚至於詆毀辱罵。想想看,一個真正的高手怎會浪費時間與精力到一些不如自己的人身上,那些人的目的無非是想引起別人注意或想和作者建立某種關係,等達到目的後,搖尾巴舔屁股的還是那些人。一些看不上我的人,我從來沒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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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展藝術家:陳量(1987—)
生於陝西寶雞,中央美術學院實驗藝術系藝術碩士畢業。現工作、生活於北京。理論和創作皆在探討神秘主義、古代儀式、痕迹學、書寫的起源,作品涉及寫作、書法、繪畫、裝置、策展等領域。
由書法擴大到書寫,實際上是打開了全新的思想門徑,未知的永遠多於已知,書寫的姿勢是從已知到未知衝撞手勢,它帶動了整個身體,帶動了快要生鏽的神經感知。這神經感知一旦觸動,將是毀形的革命。被文化、符號、身份等捆縛的無比「清晰的」書法,需要毀形一把,才能復歸「眇不知其變化」的模糊。布朗肖也同時說:「通過敞開自由的未知空間,讓我們對新的關係負有責任,即,總是受威脅,總是被渴望。」
這麼一來,如果整個駐地項目要呈現為展覽,就不能展示通常意義上的作品了。因為本來,我們的作品就已經從膜拜價值墮落為展示價值了,我們需要的只是文本。
——選自《書寫的共通體:從作品到文本——為什麼要做威海駐地項目》
走尋作品,轉載請註明
※人滿為患的書協,他們的話語權是最沒格調的存在
※謝安,中國最完美的書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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