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學品讀會」第117期：名著導讀

最新 05-04

魏晉奇葩說——《世說新語》

當三國的英雄們已經漸漸退出屬於他們的舞台，銷聲匿跡時，大家都感慨萬千，抹著眼淚揮著手絹，表達對他們的不舍。可歷史的車輪還在繼續前行，轉眼間你又會緊攥手絹，瞠目結舌，捧腹大笑。不好意思，你沒有走錯片場，你只是來到了一個新的時代。

你有可能因為騎著竹馬嬉戲而被砍頭，也有可能因為過於帥氣而被看死街頭。

這就是魏晉。

一個神奇的時代。

一個神經的時代。

記載這些神奇而又神經故事的，就是《世說新語》。這部書原名《世說》，有八卷，依內容分為德行、言語、政事、文學、雅量、任誕等36類，共1130則，記載了東漢末年直到劉宋初年將近300年的人物故事。內容包羅萬象，涉及政治、經濟、文化、思想、習俗、民生等多個方面，保存了大量非常珍貴的歷史資料。各篇通過許多人物的遺聞軼事和生動言談，具體形象地反映了當時的社會風貌，尤其是士族階層的生活狀況、人生態度、文化習尚乃至他們的「審美趣味」。

在那個神奇的時代，名士們樂此不疲的做著四件事。

第一件事呢，叫扯淡，哦不，學名叫清談。你問我為什麼是清談而不是濃談？你自己讀一下好嗎？沒錯那是一個神奇的時代，但不是一個噁心的時代！請尊重一下他們，謝謝！

我們接著說。什麼叫清談呢？就是很清淡的談一些無關痛癢的事。前面說過，三國的英雄們都已經領了盒飯，曹魏家的政權被臣屬司馬家族搶了，但是這事情做的不地道，有違孔老夫子「禮」的思想。於是司馬家就特別怕別人說三道四，有點風吹草動就風聲鶴唳。這樣人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不能聊國事，那漫漫長夜無心睡眠，干點啥事呢？於是有人就創辦了一檔上不了電視的節目，叫《中國有清談》。高深一點的辯論話題是「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裡去」的哲學三連。接地氣一點的辯論話題是「粽子是鹹的好吃還是甜的好吃」「湯圓和元宵到底是不是同一種東西」此類民生大事。漸漸的，清談就成了一種社會風氣。第一屆《中國有清談》的總冠軍是一個組合，他們擅長把清淡寡味的話題變得咸鮮美味，於是人稱「竹林七咸（賢）」。

竹林七咸（賢）不光清談功夫了得，喝酒的造詣更是不凡。你問我為啥要喝酒？總講話難道不口渴嗎？口渴為什麼不喝水？本來大家就是在清談，口裡寡淡無味，你還要他們喝清水？當然是喝酒才能爽口嘛！

這個組合里最愛喝酒的一個人叫劉伶。此人個子矮小，奇醜無比。《世說新語》中記載「劉伶身長六尺，貌甚丑悴，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他和僕人外出，別人的僕人都是背一竹簍書，最不濟也是一竹簍酒。他的酒是不可能讓別人拿的，都在自己手上。那他的僕人拿什麼呢？抗一根鋤頭。劉伶對僕人說：「如果我喝酒醉死了，就拿這根鋤頭把我埋了……」真是人小心大。不光心大，臉皮更厚。有一次他得罪了一個彪形大漢，大漢瞅他矮小不堪，掄起沙包大的拳頭就要打他。劉伶靈機一動，大喊：雞肋豈足當尊拳？意思是：我這軟骨頭不是你沙包大拳頭的對手，我投降！於是大漢哈哈一笑，放過了他。最絕的一次，是他當了個小官，在辦公室喝酒，喝醉之後脫個精光睡覺。有人來串門，一看，咦，辣眼睛阿！眼睛瞎了阿！怎麼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阿！劉伶呢？醉眼朦朧醒來，大罵人家不要臉。來人一臉懵圈，我不要臉？是你沒穿衣服吧大叔！劉伶說啥？「天是我的房子，房子是我的褲子，你沒事跑我褲子里來幹啥？」

看到這裡，大家是不是覺得劉伶已經無藥可救了？

是時候拿出真正的寶貝——「五石散」了。

魏晉的神經們最喜歡乾的第三件事，就是吃藥。像我們平時吵架，生氣的一方一般先怒喝一聲「你有病啊？」而得罪人的一方一般會回敬「你有葯啊？」而在魏晉不同，大家直接和和睦睦，掏出葯來分享，你喂我一口，我敬你一份。萬一有人沒帶？沒關係，大家一人一口塞你嘴裡。當然這僅限於極好的朋友之間，因為這五石散比較貴，價比黃金。這五石散據說是醫聖張仲景發明的感冒藥，張仲景發明這個藥方本來是給傷寒病人吃的。但是因為這個藥性子燥熱，吃完之後會渾身發熱，血液加快，面紅耳赤，讓人大汗淋漓莫名舒坦，所以在當時的大帥哥何晏的倡導下成為魏晉時期的一大風氣，又因為價格昂貴，漸漸又成了一種身份的象徵。如果你一不留神穿越回魏晉時期，在大街上看到一群劍拔弩張、唾沫橫飛的清談之人突然閉嘴不言，默默掏出一把藥粉互相往嘴裡塞，那十有八九是對彼此佩服的無以復加，只能靠請人吃藥來表達自己內心的崇敬之情了。當然，魯迅先生在《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葯及酒之關係》中認為這是一種毒藥。所以說，互相喂毒藥這樣奇葩的事也只有那個神奇年代神經的人做的出來。

又有人問了，說憑什麼那個名字像河豚叫何晏的人能倡導大家吃毒藥？

哎，你忘了，他有一個身份，是個大帥哥嗎？我們都知道名震天下的「四大美人「，但還有一組「四大美男「。這個組合就是魏晉時期人們評出來的。

在魏晉，除了清談、喝酒、吃藥，人們還有一件愛乾的事。或者說無論男女老幼還是貧困富裕，各行各業的人們拋棄了階級，放棄了身份，史無前例地統一了愛好——看帥哥。在那個時代，顏值即正義。我們現在夸人帥，經常會用一個成語「貌似潘安「。潘安就是魏晉時期的國民帥哥，號稱史上最帥的男人。他每次上街都引起交通堵塞，一票粉絲跟在後面搖旗吶喊，人氣極高。《世說新語》記載:」潘安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時挾彈出洛陽道，婦人遇者，莫不連手共縈之。」女孩子們看到他，都手拉手圍繞著他，不肯放他走。這一下就出名了，有人就想學習一下。這個人是誰呢？他就是寫出《三都賦》導致洛陽紙貴的左思。左思雖然才華橫溢，但是長相可惜。《世說新語》同樣記載「（左）思貌丑悴，不持儀飾。亦復效（潘）岳游遨，於是群嫗共亂唾之，委頓而返。」簡直是人間悲喜劇啊。同樣是人，潘安就是「婦女牽手共縈之」，左思就是「老嫗共亂唾之」。太慘了。這個故事同樣告訴我們,名字不能亂起：左思左思，不就是作死嗎？

這就是被魯迅稱為「一部名士底的教科書」的《世說新語》。這是一本神經病癥狀指南嗎？其實並不是。魏晉時期是中華文化發展的一個高峰，曹操、陶淵明、王羲之這樣的男神就是最好的例證。名士們如此「清新脫俗」的行為，其實正源於他們對現實的失望和不滿。錢穆先生在《國學概論》中說：「魏晉南朝三百年學術思想，亦可以一言以蔽之，曰個人自我覺醒是已。」

正所謂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如果你想了解他們，需要你們自己走進《世說新語》，和他們一起——

喝最烈的酒，吟最美的詩。

做最蠢的事，留最真的痴。

句·品讀

四月

星期一

夜光之珠，不必出於孟津之河；

盈握之璧，不必采於崑崙之山。

——《世說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