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楓桑果的童年

最新 05-04

桑果的童年

作者 / 何小楓

這幾天的康城，菜場上有很多桑果攤。我看到一個路口，蹲著一位賣桑果的老奶奶，她乾淨的竹籃子里盛著滿滿的桑果，紅得近似黝黑的桑果上，用幾片翠綠色桑葉掩著。我走近看看那些桑果，黑亮晶瑩，汁水飽滿，怕是輕輕碰一下，就要流出汁水來。老奶奶慈祥的目光與我交往，微笑盈盈，一下子把我拉到舊年時光中自己與奶奶一起生活、與同學小夥伴一起採摘桑果的歲月。

記得我在家鄉二都村的少年時光，每到桑果採摘季幾乎都是在桑園環境里渡過的。每家每戶都有大小不等的桑園，綠鬱郁的一片。桑樹沒有桃李花朵那麼芬芳，也沒有楊樹枝條那般婀娜。它是大大咧咧，純樸碩壯，就像村裡的人一樣平實。一陣又一陣的春雨沐浴後，桑樹們一下子從冬日的沉睡里醒過來，變得好有精神，整棵樹的枝條開始發青，芽苞開始從枝條不同位置上長出來。沒過兩月，枝頭上的葉子就慢慢張開了「手掌」。這些「手掌」下，一個一個地生出了桑果，開始是毛絨絨的青色，後來就體態飽滿起來，慢慢讓青色變成微紅，又由微紅變成大紅、紫紅、直到紫黑髮亮。它們像一盞盞小彩燈，變換著燈光，配合著春天，吸引著我。

奶奶告訴我，這個時候的桑果，顏色黑紫，就到了可以吃的成熟季節了。二都村裡，我的小夥伴，都有一樹屬於自己的桑果。或在自己的園子里，或在親戚家的園子里，或在村外僻靜的野外，只有他自己才可以找得到的地方。小夥伴們對屬於自己的桑樹，平時秘不示人，到了採摘桑果的時候，就會居「樹」自傲，總會拿自己的桑樹來和同伴比拼，看誰家的桑果好吃，結得又多，結得又早；比誰家的桑果結得大，結得甜。我和小夥伴一樣，自己家的園子里有好幾棵大桑樹，到了成熟期，我會每天仰著頭看著桑果，等著它們一天天從青澀到成熟的過程。桑果成熟了，黑黑的高掛在樹上，我會在奶奶的指點下，立在一隻凳子上摘果。黑亮圓胖的桑果放入口中，那酸中帶甜、又甜中帶酸的可口味道，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味覺，讓我好喜歡。

當年是尚處於商品經濟不發達的八十年代，吃不到像現在一樣豐富美味的水果，桑果算是我們這一代人、兒童時代記憶中的「佳果」了。那些歲月的初夏，桑果是上天賜予我們的美味，那些成片的桑園都是我們一起享用「佳果」的好地方。假日里，小夥伴們會不約而同來到桑園，找好方位，迅速佔據自己的「勢力範圍」。「這棵是我的，那棵是你的。」動作利索的孩子，會搶先找好自己的「根據地」，然後，三三兩兩的孩子依次選擇採摘起來。有幾棵高大的桑樹，小夥伴們像猴子似的爬上去，眼觀四方，看見那些粒大飽滿的桑果，總是第一時間被一些手腳快的同學狼吞虎咽，真是你爭我搶，快樂中有緊張。

採摘桑果中，我永遠是小夥伴中動作最慢的一個，常常吃不到最大粒的桑果。我也因為自己是女孩子，不願爬樹，更不願去和小夥伴們搶食，等它們攀爬在樹上，因為用力振搖樹桿，會讓一些成熟過透的桑果掉下來，我會把它撿起來，嘗嘗美味。但也有幾位「仁慈」的小夥伴，看我不爭不搶，倒會給我從桑樹的高處摘一些下來給我吃，我好感動，這些小夥伴從樹上彎下身來，伸出臟髒的手，遞給我一些碩大紫色的桑果，我感動地手接了下來。感覺他們給我的桑果特別甜，一放進嘴裡，就會甜到心裡的那種。

有一件事至今讓我記憶深刻。在一次採摘桑果時，爬在樹上的同學阿毛提醒我：「快摘呀，快摘呀，不摘就要被摘完了。」她看我還是遲遲不動的樣子，就使勁搖晃桑樹，一邊搖一邊喊：「快伸手接呀！」。我趕緊把兩隻手掌拼攏，成捧形狀去接住掉下來的桑果，可那桑果就跟我作對似的，噼里啪啦地繞開我的手掌，直往地下掉。我哪裡接得住，阿毛也只好失落地嘆氣。到最後，阿毛從樹上下來，手裡舉著用桑葉包裹的桑果，下樹後就小心翼翼把一窩烏黑髮亮的桑果遞給我，當時我就被她的舉動給怔住了。那次我美美地吃了一頓，吃到滿嘴烏黑，手指赤紫，吃到心裡滿滿的爽快，吃到夥伴之間的友情，就像春日陽光般的暖暖。

讓我最過癮的一次吃桑果，是阿毛家的一次。她說，她家附近的桑果才多，個頭又大，吃起來那個過癮。於是，某一天，我們趁午間休息時間，約了夥伴，呼啦啦向阿毛家進軍。我們越過小橋，踏過田埂，又穿過一片片竹林，終於來到了阿毛的「地盤」。哇，我們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眼前一片蔥翠欲滴，綠幽幽的桑園濃密得透不過風，夥伴們一個個立馬鑽了進去。在哪兒，在哪兒？一時間，誰都找不到誰。我們像鬼子掃蕩般仔細搜索每一根桑條，像剝算珠般「啵啵啵」一溜兒把桑果塞進嘴巴，連舌頭都來不及卷，囫圇吞下去了。嗨嗨，一個字，爽。一時間，都忘了，這是哪兒，哪兒了。連我這個平時膽小又靦腆的人，仰望著這些黑紫的，肉鼓鼓大蜜棗似的桑果，迫不及待地狂吃起來。這時，幾個好事的同學居然把桑樹像雨傘般搖晃起來，桑果像雨點般砸下。我們也管不了這麼多了，不管有沒有粘上泥土，也不管有沒有摔碎，一股腦兒撿起來吃。這麼好的東西，怎麼可以浪費呢。

每年的桑果成熟季節，我們學校邊上的桑樹總會被貪吃的我們早早吃完。有幾次，我們課間休息的十分鐘，也約了幾位同學一起去摘，這一摘，哪裡還收得住，我們居然趕不上了上課時間，雖然在校園邊上，當上課鈴聲響起，我們還爬在樹上摘桑果，便急忙忙從樹上爬下來，然後趕到教室時，卻已經遲到了。當我走進教室，看見滿教室同學密密坐在教室里，老師盯著我像喝過墨水的嘴唇，又看著我手裡緊攥著黑黑裹裹的一包，指縫間不住往下滴著汁水。老師當然一切都明白了。好吧，就乖乖地接受老師布置的寫檢討書懲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