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滿足了江南文人所有的想像——致烏鎮

賓柳，你看那水裡的燈，好像……

好像夢中的景象。

一切好像都停止了。

一切是都停止了，這夜晚停止了，那月亮停止了，那街燈，這個鞦韆，你和我，一切都停止了。

第一次在烏鎮看夜景，腦子裡突然就出現這一段台詞。也許是因為夜色太美，也許是因為燈光太亮，也許是因為這裡的秋日太暖。來到這裡之後，我開始明白，戲劇節之於烏鎮，或者說是烏鎮之於戲劇節的意義。這個地方，不誇張地說，滿足了江南文人所有的想像。

烏鎮的魅力，正源於它的「老」。商周的青銅，新朝的錢幣，永宣的青花，明清的鬥彩，古物在文人眼中總有其無盡的魅力。無論是青銅器上厚重的鏽蝕，還是錯金刀雄渾高挺，精美異常。有人說，留下來的舊物都曬過古時的月光。想來這裡的一磚一瓦，一街一巷都曬過古時的月光，否則何來這般厚重從容。總覺得它們像古稀老者，從從容容地看過世事變遷。這裡還留存著傳承百年的手藝，染缸里靛藍散發著草本的清香，每逢元宵，戴著老花鏡的爺爺把細長的竹枝紮成五彩的花燈。當水榭里響起秦淮曲，不知它們是否會想起從前那才華橫溢的南陳後主。紅牙拍板響處，是否還有妙齡少女清歌一曲《雨霖鈴》？又或許它們也記不得漫漫歲月中走過多少人，留下多少事，人的一生在它們眼中也不外乎彈指一瞬。它們正是在無數彈指間退去一身火氣，變得沉穩、內斂，透出舊日風雨的蒼涼。

烏鎮的魅力，也因為它的「慢"。城市裡，車、人越來越快，時間被分割在小小的方格里，每個人都在追趕的路上。匆匆忙忙穿行在車水馬龍之中，在水泥圍牆裡靠著幾個數字感知時間。而在這裡你能看到牆頭的爬牆虎一點一點發芽，又在夏日的陽光里變得濃密，最後被一陣秋風染成鮮紅，又在冬雪裡沾上一簇瓊花。這裡的四季真實而美好。過去的幾年中，文玩行風生水起，無論是紫砂壺上的茶垢，還是銅香爐外的板栗殼，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需要投入大把的時間和精力一點一點去養護。所謂「文人情懷」，總是透著些從容，急不得。

烏鎮的魅力，也許是因為它「活動」的窗。這裡的窗像一幅幅活動的畫，陰晴雨雪、春夏秋冬，一切的變化都能描出一幅獨有的畫。這裡的芭蕉已經長得十分飽滿，撐起了整幅畫，卻又適當留白。這裡的竹清雋拔俗，透過竹枝間的縫隙可以看到院牆上斑駁的水痕。窗外的一切都是活的，有風雨，有晴日。若有閑情，興許還能瞧見一位披蓑戴笠的農人從窗外匆匆而過。文人書房之內，不能無窗，窗外多植芭蕉、修竹，以窗為紙，擷枝入畫，墨在宣紙上暈開，耳邊是雨打芭蕉的清韻。文人的窗，是活動的。而在這裡，每個窗，都是活動的。

17年初，帶著小弟重遊烏鎮。走過「晴耕雨讀」的牌匾之下，不覺想起他們在此處相逢，《似水年華》是一場夢，一場關於烏鎮，關於兩個人的夢。晚間，岸上的燈火落入水中，船工搖櫓而過，便擊碎一片燈火，河邊的酒吧里有人在唱歌。靠著廊橋，眼前是火樹銀花，身後傳來淺吟低唱，遠處的戲台上演著聽不懂的古老戲文。這裡的醬園用著百年前的醬缸，這裡的酒廠里，工人把酒搬入清朝便已挖好的酒窖，這裡是一場夢，一場關於江南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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