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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匠人:最後一個「紅VAN水牌」手寫者

文 by 許驥

圖 by 端傳媒、互聯網

「這也是我的夢想」

通向麥錦生師傅鋪頭的樓梯斜斜的,而且只能容得下一個人通過,彷彿隱喻在這個時代堅持手寫書法的難度。筆者請麥師傅寫「又有文化又有錢」,麥師傅笑說:「這也是我的夢想。」

麥師傅寫的不是一般的書法,而是香港特有的一種存在——紅VAN水牌。如今,麥師傅已經是全港唯一堅持手寫水牌之人。

什麼是「紅VAN」?可能你從電影《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聽說過這種交通工具。譯成普通話,或許叫「紅頂小巴」較為合適。傳統上,香港的小巴系統分為「綠VAN」(綠頂小巴)和「紅VAN」兩種。簡單說,前者是公營,後者是私營。所謂「紅VAN水牌」,則是車頭用來標示目的地、途經地的牌子。而紅VAN作為私營交通工具,很有歷史。

電影《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劇照

1967年,香港發生左翼領軍的「六七暴動」,關於這場運動的批判我們暫且不表,而「六七暴動」導致的全港交通癱瘓,直接令非法的9座「白牌車」成了剛需。當時香港市民上下班,很多依賴「白牌車」。而這些「白牌車」,就是紅VAN的前身。1969年,政府將紅VAN合法化。那年,麥師傅12歲,也是他來港的第8年。他應該沒想過,自己的一生會和這種交通工具緊密相連。

紅VAN有歷史

製造業人,製造業語。在介紹自己的身世時,麥師傅笑道:「簡單講,我是『順德製造,澳門出廠,香港推銷』。」

麥師傅說:「我們試過沒飯吃。」那是1961年,「大逃港」的年代,麥先生跟隨母親從澳門渡海,落腳香港,住在最貧困的深水埗區,有片瓦遮頭已屬幸運,一家人擠在包租公於廁所上蓋搭出的違章建築里。「整棟樓三、四十人只有一個廁所,所有人用完廁所睡了,我們才能睡,早上第一個人用廁所,就被吵醒。」

讀小學的時候,麥師傅已經展現出寫字天分,包攬班級所有的黑板報。

15歲那年,麥師傅出來做事,入招牌鋪做學徒。鋪頭老闆不懂寫書法,天天叫他去旺角砵蘭街找人寫字。少年麥師傅揣著錢,站在旁邊看人寫字。他說:「老闆每天支付幾十塊請人寫字,我一個月的工資才100塊,不如我學寫字賺得還多?」於是他一邊偷師,一邊苦練,「我們做招牌的,來來去去就幾百個字,什麼『有限公司』啊、『富』啊、『貴』啊……寫熟了就夠搵食了。」

天資聰穎的麥師傅習得一手好字,1978年,21歲的他就開了自己的招牌鋪頭。鋪頭一直開在油麻地炮台街,距今正好40年。剛開始做同行的「二手單」,即人家做不過來的生意,麥師傅去接過來做。

如今說起紅VAN,麥師傅依舊心懷感恩:「1980年代,我才20幾歲,正好趕上紅Van發展的勢,讓我能賺到一點錢,養大幾個子女。」

70年代剛剛合法化的小巴

1984年,香港政府開始推動小巴裝冷氣,當時全港有3450輛紅VAN,幾年之內全部「新陳代謝」,以至小巴水牌生意爆增,而香港只有6間店鋪做水牌,麥師傅的生意多到做不過來,雇的6、7個夥計天天加班。為此,麥師傅做了大膽革新,花了當時能買兩套房的價錢——60萬港幣——購入全港第一部雕刻機。

麥師傅對紅VAN歷史如數家珍。據他介紹,上世紀70年代喜歡政府對紅VAN是剛需:「(紅VAN)當時有存在價值,因為香港還沒有地鐵,一天出行的市民高達650萬人次,政府提供的巴士只能承受300萬人次。紅VAN的意義在於,它隨上隨落,一定有座位,而且班次密集,可以幫助舒緩交通壓力。」

但是後來有了地鐵,巴士也越來越完善,紅VAN受到的威脅越來越大。麥師傅認為,政府想排擠紅VAN太容易了,比如通過綠VAN壟斷好的路線,加上新的綠VAN都有LED燈顯示路線,水牌變成雞肋。麥師傅慨嘆:「肉隨砧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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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隨砧板上:意為有把柄在別人手上,人家要你怎麼做就得怎麼做。

義舉一炮而紅

九七後,政府扼殺紅VAN的力度加大,紅VAN的黃金時代結束,生意每況愈下。麥師傅想過放棄,到2012年,他坐在店鋪,分文收入沒有。怎麼辦呢?

絕處逢生的機會來自媒體。某日,《星島周刊》突然來訪,隨之而來的訪問接二連三,報紙、雜誌、電台、電視……連外國傳媒也接踵而至。看過報道的年輕人慕名而來,有人請求麥師傅把水牌做成鑰匙扣。麥師傅覺得這是個不錯的創意,於是出了幾款,但並未有太大反響。

而真正的轉折點出現在2016年。那年,傳媒報道深水埗免費給窮人派飯的知名善人明哥因為資金短缺,無法繼續行善。在深水埗長大的麥師傅聞之動容,決定舉辦兩天義賣,為顧客寫水牌籌款。他以為最多只能籌5000元左右,沒想到門庭若市,最後賣了5萬7千多元。善有善報,麥師傅的舉動也令他的紅VAN水牌創意產品一炮而紅。

尋找接班人

如今,麥師傅手寫的紅VAN水牌創意產品已然是香港文化的標誌之一。他獨樹一幟的風格,讓人一眼看見便知是「Made in Hong Kong」。不過,在麥師傅心中其實還有一位他追認的「師父」。這段故事,交織著幸運與遺憾。

1983年的一天,有個人走到麥師傅店門口,問麥師傅要不要請人寫字,有生意可以給他,收費便宜。麥師傅一看,這個人的字非同凡響。後來一打聽,才知這位先生是為無線電視寫報幕的唐文偉。

麥師傅打心底里佩服唐文偉的字,暗地裡跟他學:「很多行家說我寫的字像他,我說不是像,根本是臨摹他,寫了半輩子,也只到他七成的功力而已。」

話說,唐文偉去世前不久,麥師傅借閑聊之機跟他說:「不如我替你出個字型檔吧?」唐說可以談談,誰知談了不到半年唐就去世。麥師傅至今抱憾。

現在,麥師傅不定期開設創作班,目的是讓更多人了解紅VAN文化,介紹與紅VAN相關的冷知識。什麼冷知識?麥師傅信手拈來,拿起一塊水牌。這塊水牌與眾不同,非通常所見的白底,而是橙底。麥師傅說:「一般人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其實所有有色底的水牌,都是黑社會背景的小巴。」

麥師傅一旦說起紅VAN歷史,立刻化身「活教科書」,滔滔不絕。他說,水牌一開始用紙牌做,因為起初小巴是非法的,沒有司機願意投資做水牌。後來合法了,做水牌就合情合理。但水牌之所以多用白色底,乃因為通常車上有多塊水牌,光線透過來,即便從後面也能看得見字,司機不致於錯置。水牌上,紅色代表終點站,藍色代表途徑站,是約定俗成。水牌的字體則充滿麥師傅的個人風格,其間他嘗試用過標準的印刷體美術字,但有趣的是,小巴司機反應不喜歡標準化,還是要求麥師傅用毛筆手寫。麥師傅說:「小巴文化就是草根文化,陪伴香港人成長。草根文化,傳承給草根的孩子。」

麥師傅希望能通過創作班,找到接班人。然而在這個速食文化的時代,談何容易?別忘了,麥師傅可是寫了整整40年,才有今日的造詣。

結束採訪,步出門外,正值傍晚,晚霞火紅,一片光照在廟街,這裡的人也在漸漸褪去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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