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120人有節奏地搞出了120年的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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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120年校慶，那校史自然要從上古時期算起。1898年，一國之君光緒帝頒布《明定國是詔》開始戊戌變法，詔書中提出創辦京師大學堂。不知道自己三個月後就要因為變法失敗跑路的梁啟超，親自起草了《奏擬京師大學堂章程》——中國近代最早的高等教育學制綱要。章程規定大學堂不但是最高學府，而且兼作最高教育行政機關，由吏部尚書——今天的組織部部長——孫家鼐任一把手。

百日維新失敗，但大學堂保留下來了。八國聯軍走後，桐城派後期領袖吳汝綸、以及以茶壺茶杯作喻支持一夫一妻多妾制的辜鴻銘，成了學堂的正副總教習。學堂譯書局的正副總辦，則是翻譯《天演論》的嚴復，以及不懂外語聽他人口述卻譯了213部小說的林紓。

1912年，京師大學堂改名，如果用某種方言來讀就是「背景大學」，嚴復成為首任校長。兩年後他辭職時，學校里已有黃侃、馬敘倫、錢玄同這樣的名家任教，三個人都是文字學的大師級人物。黃侃輕狂好色且不怕折騰，一生結婚九次；馬敘倫多年後成為了民盟的副主席；而錢玄同後來建議他的朋友周樹人寫了第一篇白話小說《狂人日記》。

1916年，蔡元培開始長達十年的校長任期。他堅持兼容並包教授治校的辦學原則，為燕園奠定了傳統和治學精神。他請陳獨秀和夏元瑮出任文、理科學長，前者是《新青年》創辦者、新文化運動的領袖；後者是量子物理學家普朗克的高徒，愛因斯坦《相對論淺識》的翻譯者。

蔡元培用人不拘一格，他聘請的教授既有儒學與佛學同修的梁漱溟，也有詩人和書法家一肩挑的沈尹默；既有首創「她」字使用的語言學家劉半農，也有24歲就成為燕園最年輕教授的德語教授朱家驊。因為教授必須專任，所以在教育部上班的魯迅只是來當兼課教師，卻也幫學校設計了一個至今仍然使用的校徽。

後來擔任兼課教師的，還有佛學家熊十力，以及清華國學研究院導師、大學者陳寅恪。

此時的胡適，尚未拿到哥倫比亞大學的哲學博士學位，就已經被聘為燕園教授。1918年，他到燕園圖書館拜會圖書館主任李大釗的時候，一個25歲的圖書館助理館員常常向他請教問題。胡適那時自然不會知道，三十年後他的幼子胡思杜也會在此工作；而且直到死，他也不知道，胡思杜早在他死前5年便上吊自盡。

他更不會料到，三十多年後直至如今，學校的校名都是當年助理館員的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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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入校的同時，也有不少青年才俊進入燕園就讀。有預科，有本科，還有旁聽。歷史學家顧頡剛、范文瀾和文學家茅盾同是1913級預科，但顧范二人由預轉本後來更留校成為教授，而茅盾卻因為家窮而到預科畢業即止。哲學家馮友蘭本是讀法科，入學後才轉成文科。

1916年，寫《背影》的詩人朱自清和歷史學家傅斯年考入燕園，而後來的清華首任校長羅家倫則是1917年才以作文滿分的成績來到這裡。在1919年的五四運動中，傅斯年擔任遊行隊伍總指揮，散發的傳單是羅家倫起草的《北京學界全體宣言》，可謂一時瑜亮。

旁聽的人里也不乏出類拔萃之輩。1917年，十八歲的瞿秋白來此旁聽；1923年，二十一歲的沈從文來此旁聽；1924年，二十歲的作家丁玲來此旁聽，並在第二年遇上了同樣來此旁聽的二十二歲馮雪峰，從此天雷地火，一生方休。而葉聖陶甚至旁聽都沒怎麼旁聽，卻也是燕園「新潮社」的幹將。

燕園不僅出詩人，也出軍人。1917年，才子徐志摩入預科學習，開始為寫《再別康橋》打基礎；1923年，詩人馮至考入德文系本科；1925年，詩人胡風考入中文系預科；1929年，詩人卞之琳考入英文系就讀。與詩人不同的是張靈甫，他1924年入歷史系，卻因無力負擔學費而休學肄業，之後他投筆從戎，成為一代抗日名將，直到肄業二十三年後死在山東的孟良崮。

二十年代的燕園，依舊名師輩出、文理藝術兼容。1923年，二十八歲的林語堂任教授和英文系主任，而李四光在此四年前就已出任了地質系教授兼主任。此時在燕園教授美術的有徐悲鴻和劉海粟，教授音樂的有二胡名家劉天華，而日後寫《黃河大合唱》的冼星海還只是音樂傳習所的一名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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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教育家蔣夢麟接任燕園校長。三年後經胡適力薦，他破格錄取了作文滿分數學零分的張充和。沈從文的妻妹，就這樣成了燕園中文系當年錄取僅有的兩名女生之一。

蔣夢麟在任期間推行學院制，理學院的知名教授物理有吳大猷、化學有曾昭掄。曾昭掄是曾國藩胞弟曾國潢的曾孫，中國近現代化學學科的創建者之一；而吳大猷只用兩年就拿到了量子物理的美國博士學位，他後來在燕園帶出來的最出名學生是諾獎得主，叫做楊振寧。

文學院也是兵強馬壯。中學就輟學、憑藉自學成才的國學大師錢穆，此時已在燕園任教。從哈佛畢業的湯用彤，精研魏晉南北朝佛學，於1931年任教哲學系，後來一度擔任燕園副校長；此時他年僅4歲的幼子湯一介，後來也薪火相傳，在燕園哲學系任教，出任《儒藏》的首席專家。美學家朱光潛，則是在1933年成為西語系教授的。後來繼承熊十力學問衣缽的學者牟宗三，此時還只是個學生。

1937年七七事變，北平淪陷。而在燕園留守、與日本人周旋的，是從1918年就擔任文學院教授的周作人。抗戰勝利後，他被判漢奸罪名成立。

其他師生則南下昆明，與清華和南開共同組成了西南聯大。隨校南行的學生里包括任繼愈，哲學系畢業生，六十年後的中國國家圖書館館長。

抗戰勝利後，師生重返北平。1946年，三十五歲的季羨林已經學完梵文歸國，在燕園任東語系教授。四十五歲的林巧稚，也受聘兼任燕園醫學院婦產科系主任。而這一年的平安夜，十九歲的在校女生沈崇聲稱自己被兩名駐華美軍性侵，由此全國掀起了大規模的反美示威遊行。

沈崇後來嫁給了漫畫家丁聰，她是晚清名臣沈葆楨的曾孫女、林則徐的外玄孫女。關於這一案件，至今仍有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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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951年開始，在任校長是經濟學家、人口學家馬寅初，他在1957年發表《新人口論》，提倡計劃生育，但未能得到高層的認可。1952年，全國高校迎來院系調整，一批知名的教授進入燕園，例如寫《圍城》的錢鍾書、為梁啟超的兒媳林徽因終身不娶的邏輯學家金岳霖、寫《中國哲學大綱》的哲學家張岱年。兩年後，語言學家王力進入燕園，他主編的《古代漢語》至今仍是中文系學生的必備教材；六年後，「漢語拼音方案」的主創者、語言學家周有光也開始來此授課。

後來寫《美的歷程》的美學家李澤厚，1950年進入燕園；一年後厲以寧也來到這裡，再過四十年，作為經濟學家的他主持了對於國企的大規模股份制改造。跟厲以寧同年入校的屠呦呦，不知道自己六十多年後將會獲得諾貝爾醫學獎。1956年，錢理群進入燕園，作為研究魯迅的專家，後來正是他提出了「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一詞。比他晚一年進校的有葉永烈，本來讀的是化學他卻去搞了科普創作，寫《小靈通漫遊未來》，後來更成了政治人物傳記作家。

此時也有一批人悄悄地離開了燕園，例如早已留美歸來在此任教的鄧稼先，就和校友郭永懷、朱光亞、周光召和于敏等人一起去了大西北，一起做出了原子彈、氫彈和人造衛星。

而作家周國平、《妞妞：一個父親的札記》作者，是1962年進入燕園哲學系的。他有一個天資不凡的同學叫郭世英，郭沫若的兒子。只是六年後，郭世英被逼跳樓身亡。

在高考廢止的那一時期，燕園也招收了不少工農兵學員，例如今日著名的「局座」張召忠，就是1974年入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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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之後，燕園依舊。文科有張中行、金克木這樣的資深教授坐鎮，理科有黃昆、王選這樣的院士主持，再加上費孝通這樣的社會學家也來加入社會學系，燕園仍然是中國高校的翹楚。

1979年，15歲的査海生進入燕園法律系，卻很快因為詩作而聲名鵲起。1984年他開始使用海子的筆名，5年後他在山海關自殺，留下「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名句。

同年入校的還有英若誠的兒子英達，讀的是心理系。後來他弄了一個大型家庭情景喜劇叫《我愛我家》，編劇英壯是英達的堂弟、物理系學生。另一個更有名的編劇梁左是燕園中文系85屆畢業生，而梁左的妹妹、燕園中文系才女梁歡，成了英達的第三任妻子。而中文系畢業生投身影視業的並不少，除梁家兄妹之外，還有82屆的劉震雲。

也是在這一年，金門的守軍連長林正義泅渡到廈門，他認為大陸有更多的機會和發展空間。他本來想去中國人民大學，但人大將他拒之門外，反而是燕園的經濟系接納他為研究生。2008年，已改名林毅夫的他出任世界銀行行長。而更早入學的78級易綱，現任中國人民銀行行長。

燕園學子們衷心擁護政策的改變。1984年，在國慶三十五周年閱兵中，燕園生物系81級學生常生、李禹和於宏實自發張開了一張橫幅，橫幅上的字來自東語系的胡聖虎。

近年來，各個領域內不少傑出人物都出自燕園，教育和互聯網領域有80級的新東方俞敏洪、83級的噹噹網李國慶、87級的百度李彥宏、94級的新浪王志東；娛樂界和主持人有83級的阿憶、88級的「東北人都是活雷鋒」雪村、92級的張泉靈、94級的撒貝南，以及2015級的EMBA吳奇隆。

而在其他領域成名之後來燕園進學的也不少，例如體操王子李寧、體操冠軍劉璇、體操名將桑蘭、奧運游泳冠軍羅雪娟……以及羽毛球冠軍、林丹的夫人、忍辱負重的謝杏芳。

燕園也不止出一種人。83級的孔慶東，成名之後改弦易撤，成了他自己一開始最討厭的「孔三媽」；十四歲就被破格錄取進燕園的85級田曉菲，三十五歲成了哈佛東亞系最年輕的正教授；85級的西安長安區文科狀元陸步軒，畢業後最終賣起了豬肉；97級古典文獻專業的徐德亮，96年就加入了德雲社十二年後又退出；還有曾以滿分獲得奧林匹克數學競賽金牌保送至燕園的柳智宇，2010年放棄了麻省理工的全額獎學金，去西山腳下的龍泉寺做了一名居士——甚至還有前任校長周其鳳，他在任時親自填詞的一首《化學是你 化學是我》，一度成為網路金曲。

一百二十年來，燕園雖然也曾走出過陳公博這樣的漢奸敗類，但英才總是更加數不勝數。從一部燕園人物史，就可見一部中國近現代史。

燕園的名人難以盡數，除了以上的一百一十九人之外，剩下的最後一人，在每個人的心裡都可能不同。她或他不必被提及具體名姓，但無論如何，燕園都已經留下了他們的痕迹。誰又不見校園中間的那片湖？那叫未名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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