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中的故事 聲律啟蒙

第四部分

春對夏，秋對冬，暮鼓對晨鐘。觀山對玩水，綠竹對蒼松。馮婦虎，葉公龍，舞蝶對鳴蛩。銜泥雙紫燕，課蜜幾黃蜂。春日園中鶯恰恰，秋天塞外雁雍雍。秦嶺雲橫，迢遞八千遠路；巫山雨洗，嵯峨十二危峰。

欲雪 · 潘天壽

「春對夏，秋對冬」

東晉大畫家顧愷之有一首詩：

「春水滿四澤，夏雲多奇峰。

秋月揚明輝，冬嶺秀寒松。」

以詩當畫，

勾勒四時風光。

畫雖美，

詩著實一般，

有人說這首詩是陶淵明所作，

我是極大不信的。

看看後人是如何描繪四季的：

「天街小雨潤如酥，

草色遙看近卻無」

「流光容易把人拋，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一年好景君須記，

最是橙黃橘綠時」

「千里黃雲白日曛，

北風吹雁雪紛紛」

幾筆顏色，

四季就到眼前。

然而春夏秋冬並非靜止孤立，

四時的更迭意味著年華的流逝，

給詩人們帶來了複雜的情感，

尤其是對春天。

從梅花透露春消息：

「不知近水花先發，

疑是經冬雪未消」

到柳眼初開：

「風吹新綠草牙坼，

雨灑輕黃柳條濕。」

坼：chè，意思是裂開

到春色滿園：

「等閑識得東風面，

萬紫千紅總是春」

再到春歸：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詩人們有盼望：

「白雪卻嫌春色晚，

故穿庭樹作飛花」

有欣喜：

「紫陌紅塵拂面來，

無人不道看花回」

有惋惜：

「夜來風雨聲，

花落知多少？」

有閑愁：

「春色惱人眠不得，

月移花影上欄杆」

有國恨：

「國破山河在，

城春草木深」

有問：

「淚眼問花花不語，

亂紅飛過鞦韆去」

有答：

「落紅不是無情物，

化作春泥更護花」

也有追尋：

「人間四月芳菲盡，

山寺桃花始盛開。

長恨春歸無覓處，

不意轉入此中來。」

寫不盡的春恨，

訴不完的秋愁。

讀懂了春和秋，

就讀懂了一半詩詞。

「暮鼓對晨鐘」

古代城市中，

以鐘鼓聲報時，

白晝鳴鐘，

夜晚擊鼓。

直到如今，

歷史悠久的城市中，

依然保留有鐘樓鼓樓的名稱。

佛寺中也有鐘樓鼓樓，

暮鼓晨鐘 青燈古佛，

也就成了僧侶們的生活寫照。

記寫雁盪山 · 潘天壽

「觀山對玩水」

智者樂水，

仁者樂山。

無論如何解讀這兩句話，

詩人們都做到了，

他們將足跡印滿名山大川，

他們將心情寫進詩詞中。

有人嚮往：

「會當凌絕頂，

一覽眾山小」

有人感慨：

「正入萬山圈子裡，

一山放過一山攔」

有人意氣風發：

「只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

舉頭紅日近，回首白雲低。」

有人落寞自嘲：

「我見青山多嫵媚，

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有人迷失：

「橫看成嶺側成峰，

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

只緣身在此山中。」

有人優哉悠哉：

「相看兩不厭，

只有敬亭山」

「玩」字似乎不是個雅字，

入的詩詞卻不少，

最早可見屈原的《九歌》：

「惜吾不及古人兮，

吾誰與玩此芳草？」

所以「玩水」豪放者有之：

「弄潮兒向潮頭立,

手把紅旗旗不濕」

婉約者亦有之：

「掬水月在手，

弄花香滿衣」

「看山不是山，

看水不是水」之後，

境界就上升了一層：

「行到水窮處，

坐看雲起時」

秋蟲 · 潘天壽

「綠竹對蒼松。馮婦虎，葉公龍」

馮婦是戰國時一位勇士，

善於打虎。

後來進入上層階級成了士人，

就不再打虎了。

有次他去郊外，

看到一群人在追一隻老虎。

老虎被困在一個角落裡，

卻再無人敢上前。

馮婦下車準備打虎，

眾人歡呼，

同去的士人卻嘲笑他放棄了做士人的追求。

春秋時楚國貴族子高，

封於葉（shè），

故稱葉公。

松竹梅歲寒三友，

傲雪迎霜，

其志不改。

而馮婦與葉公，

一個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志向，

一個一直在欺騙自己，

豈不悲哉！

「舞蝶對鳴蛩。銜泥雙紫燕，課蜜幾黃蜂。春日園中鶯恰恰，秋天塞外雁雍雍」

依然春與秋的主題。

江南春意暖：

「留連戲蝶時時舞，

自在嬌鶯恰恰啼」

「幾處早鶯爭暖樹，

誰家新燕啄春泥」

「泥融飛燕子，

沙暖睡鴛鴦」

邊塞秋色寒：

「塞下秋來風景異，

衡陽雁去無留意」

「昨夜寒蛩不住鳴。

驚回千里夢，已三更」

蛩（qióng）：即蟋蟀

對比之下，

倒應了蜜蜂那句：

「採得百花成蜜後，

為誰辛苦為誰甜」

課蜜：「課」本意指徵收（賦稅）。此處意為「采蜜」。

雍雍：雁鳴聲。

「秦嶺雲橫，迢遞八千遠路；巫山雨洗，嵯峨十二危峰」

迢遞：形容遙遠

嵯峨（cuó é）：形容山高勢峻

韓愈認為信佛於國家無益、

於皇帝不利（信佛的帝王都早亡）。

他寫了《諫迎佛骨表》勸阻唐憲宗迎佛骨入宮，

結果：

「一封朝奏九重天，

夕貶潮州路八千」

但他不後悔：

「欲為聖明除弊事，

肯將衰朽惜殘年」

他被嚴令啟程，倉促離家，

妻兒尚未跟上，不知所在，

心中沉痛：

「雲橫秦嶺家何在，

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

好收吾骨瘴江邊。」

詩中的「汝」，

指詩人的侄孫韓湘，

也就是八仙過海里的韓湘子。

春秋時楚國的神話中，

有一位巫山神女，

負責行雲布雨，

保證穀物的豐收。

宋玉在《高唐賦》中加了一段情節：

楚王曾經在夢中遇見巫山神女，

並成就了一段姻緣。

這位神女

「旦為朝雲，暮為行雨」

自此，

「巫山雲雨」有了新的含義。

國王與神女的結合，

能夠保證風調雨順，

是一種原始的宗教觀念。

從這個意義上，

宋玉的演義，

與韓愈的直諫一樣，

都是愛國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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