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宮崎駿與鈴木敏夫「接班人」：不需要刻意傳承，吉卜力就在我內心深處
《瑪麗與魔女之花》製片人西村義明（左）和監督米林宏昌
文/張亞婷
在很多中國觀眾心中，宮崎駿創辦的吉卜力是日本長片動畫的最佳代言，而宮崎駿幾乎等同於吉卜力。但實際上，在宮崎駿的身後，包括製片、原畫、製作等整整一個團隊才是真正的吉卜力。
雖然宮崎駿大師在退休這件事上早已沒有「信譽」可言，7次宣布隱退7次復出已經成了動畫迷的一個梗，近年也還在創作，但他畢竟是一位77歲的老人了。日本國內對於「宮崎駿」接班人的猜測與討論不絕於耳，而23歲進入吉卜力工作室，之後在工作室跟隨宮崎駿20年的米林宏昌就是其中的一位熱門人選。
米林宏昌在吉卜力期間是多部經典作品的核心原畫，比如《千與千尋》《哈爾的移動城堡》和《懸崖上的金魚姬》。米林宏昌尤其擅長生動的，頗具感染力的動作場面。一個流傳甚廣的評價是，宮崎駿看到米林宏昌製作的金魚姬乘著金色的海水到達地面時的鏡頭就說到，「那小子真能自己做齣動畫來。」
而在吉卜力，他是畫工超群，願意幫助後輩，令大家信賴和愛戴的大師兄。吉卜力的社長，宮崎駿的御用製片人鈴木敏夫回憶，他打算讓米林宏昌擔任擔任監督並告訴宮崎駿的時候，宮崎駿當時已經有了一個作品規劃，米林宏昌是必不可少的。得知這個消息後，宮崎駿問，「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打他的主意的?」 最後宮崎駿還是忍痛割愛，米林宏昌在吉卜力期間先後監督了兩部作品，《借東西的小人阿莉埃蒂》和《回憶中的瑪妮》都受到了好評。
2015年，米林宏昌離開了吉卜力工作室，而他的製作人則是前吉卜力工作室主力製作人鈴木敏夫的繼任者西村義明，這對被吉卜力的兩位核心人物手把手帶出來的監督和製片人組合一同創辦的工作室自然就被寄予了繼承吉卜力精神的厚望。
2017年，米林宏昌離開吉卜力之後的第一部作品《瑪麗與魔女之花》終於在日本上映，上映後進入了當年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的大名單，票房排在日本本土票房榜第6名。4月28日，本片在國內上映，是今年五一檔期唯一一部適合兒童和家長一起欣賞的影片。
《瑪麗與魔女之花》改編自英國兒童文學《小掃帚》，講述了普通的紅髮女孩瑪麗在兩隻黑貓的指引下無意間獲得了擁有強大魔法力量的魔法之花，並進入了魔法學校。但沒想到校長追求魔法的力量已經進入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拿動物和人類做實驗。她覬覦魔法之花的力量，為此綁架了瑪麗的朋友彼得希望獲得魔法之花。最終瑪麗戰勝了校長救出了朋友，並決定放棄魔法的力量做一個普通的女孩。
米林宏昌和製作人西村義明來華宣傳時接受了界面娛樂的採訪。相比西村義明，米林宏昌這位吉卜力的「大師兄」確實和業內形容的一樣溫和害羞，比起對話他似乎更擅長用畫面和他人交流，對話時很少有目光接觸，但每個問題的回答得認真誠懇。
採訪中可以感受到米林宏昌對兒童的珍視，這種珍視一方面體現在創作過程中，他時刻把兒童放在首位，比如片中即使對於反派魔法的表現也不是詭異可怖的，而是夢幻多彩的，米林宏昌告訴界面娛樂：「小朋友容易相信動畫中的世界是真實的，比如龍貓，大人覺得很可愛，但有的小孩子就會害怕，所以一定要更加小心。」 米林宏昌珍視童心的另一方則體現在他心裡就住著一個孩子，這對於一個動畫人來說更為必要也更為可貴。儘管他有一個和瑪麗年齡相仿的女兒，但是他創作時並不需要觀察女兒，而是以自己心中的「孩子」的主觀視角來進行動畫的創作，因為從他跟宮崎駿學到的經驗來看——孩子喜歡的作品大人也一定會喜歡。
《哈利·波特》系列中鄧布利多教授曾經說過「年輕人不知道上了年紀的人是怎麼想的，也不知道他們的感受，但是如果上了年紀的人忘記了年輕的時候是怎麼樣情景，那就大錯特錯了。」顯然，米林宏昌就從未忘記自己還是孩子的時候，他用《千與千尋》中的一句台詞作為回應——「你忘記了它不代表它不存在」。米林宏昌說，「成年人可能想不起了，但小時候的記憶依然以某種形式存在於自己的身體里。」
界面娛樂對話米林宏昌、西村義明
界面娛樂：您監督的三部作品都是改編自英國兒童文學，為什麼對這類作品情有獨鍾？
米林宏昌：首先這是一個偶然，前兩部作品，《借東西的小人阿莉埃蒂》也好，《回憶中的瑪妮》也好，都不是我選的，是鈴木敏夫和宮崎駿選的。第三部也是偶然選到英國的，但一個內在的聯繫是英國的兒童文學雖然是給小朋友看的，但大人也可以看。
界面娛樂：你在創作的時候面向的受眾群體是兒童還是全年齡段的觀眾？
米林宏昌：理想情況我是希望小孩也喜歡看，大人也喜歡看。對這部作品，受眾首先考慮的是小朋友，包括上次開電影見面會，小朋友都非常喜歡我的這個作品。另外我覺得小朋友真心喜歡的作品，大人也會喜歡，這實際上是我在吉卜力和宮崎駿一起工作這麼多年的經驗告訴我的，所以首先考慮的是做給小朋友。
界面娛樂：小朋友喜歡的，大人也會喜歡，但反過來就不一定成立是嗎？
米林宏昌：大人看的作品，有些會有諷刺的台詞，小朋友是看不懂的。小朋友會更加率直，他們對整個世界、舞台的興趣更大，所以我也會自己去創造一個世界獻給小朋友。
界面娛樂：我注意到動畫里對反派的魔法的表現並不是特別的可怕，是不是像你說的，因為考慮到小朋友才刻意這樣做的？
米林宏昌：首先你是大人覺得這些不可怕，但小朋友的想法是不一樣的。有的小朋友會覺得龍貓可怕，這個很有意思。他們會覺得這個架空的世界可能是真實存在，這個時候我們作為創作者就要更加小心和注意，怎麼接近小朋友的價值觀。
我做《瑪麗》的時候，我的女兒8歲，西村的女兒9歲，對我們而言，可以給自己的孩子做一部作品，實際上一輩子就這一次的機會。
界面娛樂：既然兩位的女兒和瑪麗年紀相仿，有沒有觀察自己的女兒，把她們童真可愛的細節融入到電影里？
米林宏昌：(笑) 並沒有。我自己過去也是孩子，之前的幾部作品，阿莉女主人公14歲，安娜12歲，這次瑪麗是11歲，我自己會想起當年在那個年齡段的時候，自己是什麼樣的想法，所以可以做出來的。
西村義明：我自己不會去看，因為我也在想我自己的小時候，這樣可以有主客觀兩個角度。不過我女兒8歲的時候，她問我，「爸爸你的電影拍嗎？」當時《瑪麗》還沒有立項，我女兒提出一個要求，她說，「我非常喜歡看《輝夜姬物語》，可為什麼爸爸製作的動畫片都是非常傷心的故事，能不能做一個開心點的。這也成為了《瑪麗》立項的契機。
界面娛樂：電影中還有兩隻黑貓，黑貓是一個常見的魔法意象，吉卜力之前的動畫中也有不少貓的形象，不知道兩位有沒有養貓，如何創作貓？
米林宏昌：我是一個不太擅長照顧寵物的人。吉卜力周邊有三隻非常著名的野貓，對我們的創作有很大的影響。
界面娛樂：這是導演離開吉卜力的第一部作品，很多人看完之後覺得一些細節和畫面會讓人想起吉卜力過往的作品，同時也有觀眾希望您能傳承吉卜力的風格，您有沒有刻意的致敬，以及如何回應這部分觀眾的期待？
米林宏昌：不需要刻意操作，我在吉卜力工作20多年，吉卜力也刻在我的內心深處，所以只要畫就會出現吉卜力風格。但是幻想色彩特彆強的作品，在宮崎駿那裡很難進行創作了，所以我才成立了一個新的工作室，才能作出這部作品。
界面娛樂：您說 「幻想色彩很強的作品」在吉卜力很難創作了，但這和大部分觀眾過去的認知不同，您能具體解釋一下嗎？
米林宏昌：在吉卜力選片，（決策者）一個是宮崎駿，一個是鈴木敏夫，立項計劃他們不通過在吉卜力就做不了。他們不喜歡奇幻作品了，比如一個少女去另外的魔法世界冒險這樣的故事，宮崎駿也好，敏夫也好，兩位大師過去都做過這種片子，所以他們不會再做。
界面娛樂：對於年輕的動畫人您有什麼建議？
米林宏昌：動畫有各種各樣的類型，表現的方向和技術也越來越豐富，多樣性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希望現在年輕人不要對單純的一種東西說束縛，要多嘗試多挑戰，因為我自己年輕也是挑戰各種各樣的這個東西成長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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