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這麼在乎做飯？
從看看出生到現在，做了將近一年的媽媽。完全心無旁騖地陪伴他，撫育他，對我來說也是人生頗為難得的一段時光。
當媽媽的第一年，有很多頓悟，也有很多焦慮，更了解孩子的同時，也更了解自己。我始終相信人生中沒有白吃的苦，沒有白熬的夜，每一段經歷都是想要教會你一些什麼。
至於這些你學到的，會在何時派上什麼用場，那就完全不可預期了。人生旅途就像一個大型RPG遊戲，你的行囊里有越多的技能和寶物，也許就能開啟越多不可思議的關卡吧。
這一年很有意思，身邊越來越多的朋友傳來懷孕喜訊。媽媽啟示錄，記錄下我在這段旅途中的感悟，當作給即將踏上這段旅途的你們播個預告片吧。
有天晚上我給看看做豬肝粉，做法並不難，只是步驟繁複，先要把豬肝拿出來洗凈控血水，然後大火煮熟，抽筋剝膜再切成丁，進鍋小火炒熟，控干水分靜置變涼之後，放進攪拌機打碎，打成碎末繼續盛出小火炒干，而後再入攪拌機，直至打成粉末。
忙忙碌碌一抬眼都快午夜了，那個瞬間，我突然明白了我媽，也突然發現自己多多少少變成了我媽那樣的母親。
小時候覺得我媽特無趣，一天24小時恨不得10個小時泡在廚房裡，樂此不疲地洗洗涮涮、燉燉煮煮，經常鼓搗一些莫名其妙的新菜式。
比如明明知道我不愛吃胡蘿蔔，還偏要把胡蘿蔔切丁和米飯一起煮，享受過同樣待遇的還有豆角、南瓜；再比如知道我不愛吃茄子，就偏要往裡頭塞肉，搞得我最後都非常「聰明」地用筷子把肉條戳出來，留下光溜溜的茄子。
我媽還特別容易生氣，尤其是做好了一桌飯叫我跟我爸吃飯，我倆沒有迅速立即飛快到位的時候，臉拉得特別長。但我們也不是故意的啊，正好看到小說的緊要關頭，正好有一個必須處理完的電話，或者正好還有五秒鐘就能伸完這個懶腰，可我媽就偏要一聲接一聲地催吃飯。
再有一點就是，吃飯的時候，如果我挑食不吃某個菜，我媽的臉就會拉得更長，而如果這時候我爸不識趣地加入排斥這道菜的隊伍，基本上我媽就瀕臨掀桌子邊緣了。
當然，這些記憶基本上都在高中之前，後來我進入了飯量飛快增長的階段，每天主動報菜名想要吃什麼，飯也從來吃得精光，我和我媽在食物方面的關係就緩和很多了，矛盾，自然就轉移到了其他方面。
最最不能接受的是，我媽每一次都是在全家聚攏圍坐等看春晚的時候，還沉浸在廚房裡不能自拔，換成我和我爸一聲一聲地催；或者在聊什麼話題、在看什麼電視劇，正興起時，突然彈跳起來跑進廚房，留下一句「哎呀，什麼什麼還在鍋里」，就遁入廚房仙境。
那會兒我就跟自己說，長大可千萬不要變成我媽這樣無趣的女人，完全被圈養在了廚房裡。
後來我媽不怎麼做飯了，還跟我感慨，「以前真是把你爸寵壞了，醬油瓶倒了都不帶扶的。你小時候，他還能做幾道菜，味道也不錯，後來菜場都不去了」。
所以從小到大呢，我壓根沒有主動學過做飯，我媽見我那麼排斥廚房，也壓根沒想過要教我。直到我來了北京，大學畢業之後開始一個人住，北方的冬天是暖和，但蕭瑟和思鄉也是骨子裡的，興奮了四五年，終於還是敵不過家鄉胃，再好吃的涮羊肉吃多了還是想念南方家鄉一鍋軟糯香滑的青菜香腸飯。
正式做飯，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的。
我的第一位食客是李小腿同學，也真是難為她了，當年做排骨連焯水都不會，洗吧洗吧直接燉，燉完直接下鍋炒，吃的時候覺得怎麼有股子膻味兒，腿腿寬慰我：「肉都是這樣，我們大內蒙的人習慣了，好吃著呢，你接著做。」頭回做廚子的我受到了莫大鼓舞，眼看著她把盤子吃光，直到晚上打電話跟爸媽炫耀戰績才知道，噢，肉得先焯一下。
小時候，你特別看不上那些動輒說大道理的人，覺得他們賊守舊賊沒勁，一點兒也不能理解我們這種「就是不走尋常路」的人。有意思的是，隨著你慢慢長大，那些大道理會突然在生活的某個細節處蹦出來，讓你恍然大悟，原來當年是自己太naive。
比如，做飯讓我領悟到的真理就是「唯有勤奮」。我給我自己定下的規矩就是每天都要給看看做一頓正經的飯，颳風下雨霧霾大雪都不能阻斷、拖延偷懶生理期煩躁期他今天特別鬧也不能阻斷，說要堅持下去的事情就一定要堅持，不然做鹹魚也做不成最優秀的那條。
為什麼要從做飯這件事開始？
因為做飯是每天都會碰到的，可難可易。小朋友的飯並不難在烹飪技巧和口味，而是難在耐心和細心。
鬆餅全程要小火煎，做牛肉鬆得把牛肉一條條撕成牛肉絲，做棗泥得把紅棗蒸熟再一顆顆剝皮，不用粘米粉做米糕就要提前一晚泡上大米……
說到底，磨的是性子。
做輔食，是一件把母愛具象化的事情。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由你慢慢開啟他對食物的認知，你陪著他一點點探索不同的味覺，隨著他成長，你和家的味道就會留在他的記憶里。
我看過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後來被寫成了書，拍成了電影。
2003年，千惠當上了媽媽，擁有了她的人生至寶阿花，但在阿花9個月大的時候，千惠的癌症複發了，到了阿花三歲多的時候，癌細胞已經轉移到了千惠全身，她連抱一抱阿花，都辦不到。
眼看著要離開女兒，留她在這龐大的世界上，到底要給她準備些什麼，才能讓她知道媽媽一直愛著她，才能留住媽媽的愛。
千惠選擇了教阿花做飯。
「阿花，做飯這件事與生活息息相關，我要教你如何拿菜刀，如何做家務。學習可以放第二位，只要身體健康，能夠自食其力，將來無論走到哪裡，做什麼，都能活下去。」
2008年，千惠離開了這個世界，但她的愛繼續留在了阿花身邊，一碗味噌湯就是媽媽的味道，還能給加班後回家的爸爸做一頓晚餐。
這也是為什麼，我這麼在乎給看看做飯這件事。
未來他一定會擁有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在那裡面，會有很多我理解不了或者他不願意展示給我的，哪怕是痛苦的，哪怕是艱難的，他都需要自己去承受，因為這是每個人必經的歷程。
那作為他的母親，我能做什麼呢？
當然不能奪命連環call，也不能事無巨細纏著他都告訴我，更不能把手長長地伸進他的生活和世界裡意圖繼續控制。
我只想留在家裡，給他好好做一頓飯，煎一條魚、燉一鍋湯、包一盤餃子、下一碗麵條、熬一盞甜茶……只要能給那一刻的他帶來安慰和溫暖的食物，都可以。
這是我理解中，母親的樣子。
這也是我成長過程中，母親留在我記憶里的樣子。即便現在我做了母親，在她眼裡，我還是個孩子，她記得我愛吃的一切，只要我在她身邊，她就會一樣一樣做給我吃。
食物最懂人心。
TAG:MochaTo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