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不愛,都沒你想像是那麼重要
by 村上春樹
再沒有比相信自己在從事正義事業的人更好騙的了。
不願隨波逐流,但是一味的逆流而上也許只是徒勞的讓自己疲憊。
不解釋就弄不懂的事,就意味著怎樣解釋也弄不懂。
我甚至連自己都愛不起來。為什麼不能愛自己呢?
是因為無法愛別人。一個人需要愛某個人,並且被某個人所愛,通過這些來學習愛自己的方法。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不會愛別人的人,不可能正確地愛自己。
世間大多數人並不相信真實,而是主動去相信自己希望是真實的東西。這樣的人兩隻眼睛哪怕睜得再大,實際上也什麼都看不見。
所謂人生,無非是一個不斷喪失的過程。對你人生很寶貴的東西會一個接一個,像梳子豁了齒一樣從手中滑落。取而代之落入你手中的,全是些不值一提的偽劣品。體能、希望、理想,信念和意義或是所愛的人,一樣接著一樣從你身旁悄然消逝,連找個代替的東西都不容易。
青豆將耳朵貼在天吾胸前。「很久以來我一直很孤單,而且因為好多事深受傷害,要是再早一點和你重逢該多好。那樣就不必兜這麼大圈子裡。」天吾搖頭道:「不對,我不這麼想。這樣就很好。現在正是時候,對你我來說都是。」
我覺得,對我來說最迫切的問題,是迄今為止我沒能真正地愛上誰,有生以來,我從沒有無條件地愛過一個人,從沒有產生過為了誰可以拋棄一切的心情,連一次都沒有。
你再怎麼才華橫溢,也未必就能填飽肚皮;但只要你擁有敏銳的直覺,就不必擔心混不上飯吃。
我希望的,是某一天在某一個地方偶然遇到她。比如說在路上迎面相遇,或者偶然坐在同一輛巴士上。
僅僅是因為和別人不一樣,就可能被嫌棄。大人們的世界也差不多,但這在孩子們的世界裡表現的更直接。
在這個自然界里,人打算變得高於自己,與打算變得低於自己一樣,是罪孽深重的事。
「我知道不會好受。」亞由美說著,用指尖輕輕地按住太陽穴,「可是,儘管有一個愛到這種程度的人,還是會想和萍水相逢的男人做愛。」 青豆用指甲彈了彈薄薄的葡萄酒杯口。「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這麼做是必須的,為了保持平衡。」
如果能真心愛上一個人,不管對方是何等惡劣,哪怕對方並不愛自己,人生也至少不會是地獄,就算多少有點黯淡。
精神的銳利不能產生於舒適的環境之中。
對我來說,自己是最可怕的。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麼事。不知道自己此刻正在幹什麼。
純粹無瑕的感情其實是危險的東西。一個活生生的人要抱著這樣的東西活下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你必須像給氣球裝上錨一樣,牢牢地把你這種感情固定在大地上。
不管喜歡還是不喜歡,目前我已經置身於這「1q84年」。我熟悉的那個1984年已經無影無蹤,今年是1q84年。空氣變了,風景變了。我必須儘快適應這個帶著問號的世界。像被放進陌生森林中的動物一樣,為了生存下去,得儘快了解並順應這裡的規則。
因為怎麼努力都沒辦法到任何地方,所以到這地步,只好彼此覺悟。
時間這東西擁有強大的力量,足以一一消除人為的變更。
因為世間大多數人並不相信真實,而是主動去相信自己希望是真實的東西。這樣的人兩隻眼睛哪怕睜得再大,實際上也什麼都看不見。
但是這樣的約定並沒有在他的意識里深深紮下根,下一次雨,轉瞬間就被沖得無影無蹤了。
歷史書告訴我們,我們從前和今天基本相同的這個事實。在服裝和生活方式上雖然有所不同,我們的思想和行為卻沒有太大變化。
人這個東西說到底,不過是遺傳因子的載體,是它們的通道。它們就像把累倒的馬一匹又一匹地丟棄一樣,把我們一代又一代地換著騎下來。而且遺傳因子從不思考什麼是善什麼是惡。無論我們幸福還是不幸,它們都毫不關心。
我們都曾經因為某種蠻橫無理的形式失去最寶貴的人,從而深受傷害。這種心靈的創傷恐怕永遠不會痊癒。但我們不能只是永遠坐看自己的傷口,必須站起來投入下一步行動。而且不是為了自己的復仇,而是為了更廣泛的正義。
殺人的一方總能找出亂七八糟的理由把自己的行為正當化,還會遺忘,能轉過眼不看不願看的東西。但受害的一方不會遺忘,也不會轉過眼。記憶會從父母傳給孩子。
世界這個東西,就是一種記憶和相反的另一種記憶永無休止的鬥爭。
作者:村上春樹,日本現代小說家,生於京都伏見區。29歲開始寫作,第一部作品《且聽風吟》即獲得日本群像新人獎,其作品風格深受歐美作家的影響,基調輕盈,少有日本戰後陰鬱沉重的文字氣息,被稱作第一個純正的「二戰後時期作家」,並被譽為日本80年代的文學旗手。
( 本文原載於《真話無價:季羨林談處世之道》
題圖來自網路,版權歸原創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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