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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酷似 卧龍諸葛

題記:近幾年是一部能看的下去的電視劇也找不到了,本想今天去爬山,六點多咬牙起了,誰知雨卻不停,只得作罷,重新上床躺到腰疼,爬起來打開電腦敲字,打發時間,聊以自娛。想起有朋友說看不懂我寫的,以後盡量多寫故事。

毛主席晚年讀到一首宋人的詞《念奴嬌 登多景樓》,曾經大哭(《毛澤東晚年緣何幾次慟哭》李慎明)

危樓還望,嘆此意、今古幾人曾會?

鬼設神施,渾認作、天限南疆北界。

一水橫陳,連崗三面,做出爭雄勢。

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

因笑王謝諸人,登高懷遠,也學英雄涕。

憑卻長江,管不到、河洛腥膻無際。

正好長驅,不須反顧,尋取中流誓,

小兒破賊,勢成寧問疆對。

詞的作者是陳亮,說起他可能比較陌生,他還有一個更接地氣的身份:辛棄疾的老鐵。

關於他,趙溍《養痾漫筆》記載了這樣一件事:

陳同甫名亮,號龍川。始聞辛稼軒名,訪之。過小橋,三躍而馬三卻,同甫怒,拔劍斬馬首,推馬仆地,徒步而進。稼軒適倚樓望見之,大驚,遣人詢之,則已及門,遂訂交。

這個故事很有意思,說辛棄疾有天倚在家中樓上的窗邊,遠遠的看到有人騎馬而來,行至橋邊,但見他拍馬向前,那馬卻一直後退。此人大怒,拔劍把馬頭砍掉,推倒一邊,徒步而來。辛棄疾大驚失色,喚家中僕人前去詢問,那人已經到了門口。這個人就是陳亮,他早聞辛棄疾大名,前來拜訪,兩人一見如故,兩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這個故事是真是假,無從考證,但文中同甫的豪氣我認為和他十分貼切。

多年後的一天,陳亮長途跋涉前往鉛山探訪患病中的摯友。這個時候的辛棄疾正處於人生的低谷,壯志難酬,閑賦在家,又身染重病。

(他在《沁園春將止酒》中說自己「甚長年抱渴,咽如焦釜;於今喜睡,氣似奔雷。」詞里說的總是口乾、口渴、貪睡,這是糖尿病的典型癥狀。)

這是一個冬天,見面當晚,兩人對雪煮酒,硬語盤空,不覺夜半,陳亮拔劍而舞,辛棄疾擊節高歌。辛有詞記錄了當時的情景。「我病君來高歌飲,驚散樓頭飛雪,笑富貴千鈞如發,硬語盤空准來聽,記當時,只有西窗月。」這一住就是數日,兩人約了朱熹在距離朱熹家不遠的紫溪談國家大事。朱熹爽約了,他後來寫信說自己不想參與政治,只想隱居讀書。是真是假,此處不提。當時當朝幾個要員都是辛棄疾的政治對頭。

聚散終有時,陳亮飄然東歸。陳亮走後的第二天,辛棄疾心中想念,駕車抄近路想把陳亮追回來。不想,這一天降大雪,辛棄疾追到蘆溪河渡口的鸕鶿林,天色已晚,雪深泥滑,車馬無法前行,最後投宿在泉湖村吳氏回望樓,夜晚聽到附近有人吹笛,悲從心來,他提筆寫了這樣一首詞。

賀新郎·把酒長亭說

把酒長亭說。看淵明、風流酷似,卧龍諸葛。何處飛來林間鵲,蹙踏松梢微雪。要破帽多添華髮。剩水殘山無態度,被疏梅料理成風月。兩三雁,也蕭瑟。

佳人重約還輕別。悵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斷車輪生四角,此地行人銷骨。問誰使、君來愁絕?鑄就而今相思錯,料當初、費盡人間鐵。長夜笛,莫吹裂。

拿出幾句來看。「看淵明、風流酷似,卧龍諸葛。」我舉杯望向你,醉眼中,穎脫不群若陶淵明,風流處又似諸葛卧龍。

「路斷車輪生四角,此地行人銷骨。」這裡用了兩個典故,大雪封路,車輪像長了角轉不動了,只留下我這樣一個銷魂蝕骨的斷腸人。

「問誰使、君來愁絕?鑄就而今相思錯,料當初、費盡人間鐵。」這個錯字,結合後面需要人間的鐵來鑄,應為名詞,雙關之意。

《資治通鑒.唐昭宣帝天佑三年》記載:「合六州四十三縣鐵,不能為此錯也!」「錯」 就是鐵鑄的銼刀。就是說用六州四十三縣的鐵,鑄就的一把大銼刀一樣,銷磨盡了自己的積蓄,這就是所謂「鑄成大錯」。

不難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是誰讓我悲傷欲絕?想當初,這「相思錯」一定是用盡了人間的鐵才鑄成的吧。

巧的是,陳亮也是夜不能寐,寫書一封派人向辛棄疾索詞,他可不知道,辛棄疾早就寫了一首詞。五天後,辛棄疾收到書信,「心所同然者如此」,會心而笑。

他的一生很是悲慘,死因也是一個謎。坐過牢、各種被排擠、打擊,終於在51歲中了狀元,還沒上任第二年就去世了。他去世的確切日期記載居然也不盡相同,朱熹似乎對他的死也頗有點微詞,雖有疑點,但論據不足。

有件事猶豫很久,還是打算寫出來。陳亮當時和辛棄疾徹夜飲酒長談時事,半夜酒醒,「夜思稼軒沈重寡言,醒必思其誤,將殺我以滅口,遂盜其駿馬而逃。」想來二人相處的十多天,一定批判了朝廷、朝政的種種弊病。辛棄疾好殺人,那可是威名遠播,陳亮怕殺他滅口,偷馬跑了。這個故事是真是假,如今也難分辨,但想想陳亮殺馬偷馬,幾天後又來索詞,如今看來,只覺充滿熱血和真性情,大有匪氣、豪氣。辛棄疾的朋友,應當如此。

貼段《宋史》。

宋史·陳亮傳

陳亮,字同父,婺州永康人。生而目光有芒,為人才氣超邁,喜談兵,論議風生,下筆數千言立就。嘗考古人用兵成敗之跡,著《酌古論》。郡守周葵得之,相與論難,奇之,曰:「他日國士也。」請為上客。及葵為執政,朝士白事,必指令揖亮,因得交一時豪俊,盡其議論。因授以《中庸》《大學》,曰:「讀此可精性命之說。」遂受而盡心焉。

..........

未幾,光宗策進士,問以禮樂刑政之要,亮以君道、師道對,且曰:「臣竊嘆陛下之於壽皇蒞政二十有八年之間,寧有一政一事之不在聖懷?而問安視寢之餘,所以察辭而觀色,因此而得彼者其端甚眾,亦既得其機要而見諸施行矣。豈徒一月四朝而以為京邑之美觀也哉!」時光宗不朝重華宮,群臣更進迭諫,皆不聽,得亮策,乃大喜,以為善處父子之間。奏名第三,御筆擢第一。既知為亮,則大喜曰:「朕擢果不謬。」孝宗在南內,寧宗在東宮,聞知皆喜,故賜第告詞曰:「爾蚤以藝文首賢能之書,旋以論奏動慈宸之聽。親閱大對,嘉其淵源,擢置舉首,殆天留以遺朕也。」授僉書建康府判官廳公事。未至官,一夕,卒。

亮之既第而歸也,弟充迎拜於境,相對感泣。亮曰:「使吾他日而貴,澤首逮汝,死之日,各以命服見先人於地下足矣。」聞者悲傷其意。然志存經濟,重許可,人人見其肺肝。與人言,必本於君臣父子之義,雖為布衣,薦士恐弗及。家僅中產,畸人寒士衣食之,久不衰。卒之後,吏部侍郎葉適請於朝,命補一子官,非故典也。端平初,謚文毅,更與一子官。

(省略處為其生平政事及牽連入獄,筆者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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